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春风亦等少年心》作者:花曳 文案: 祁曜:“大斐,这个妞有个性,哥们儿泡定了。” …… 楚孟禾:“滚!” …… 莫斐:“不为什么,看不上你。” …… 白桃:“阿楚,我紧张的想尿尿……” 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楚孟禾:“他挺好。可是我不甘心。” 白桃:“阿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从高中时期切入的感情。有少年懵懂的爱恋,有哥们儿一起吹NB的张狂,有姐妹淘私密的小心思。 会完结,无存稿,不定期更。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花季雨季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斐,祁曜,楚孟禾 ┃ 配角:白桃,胥午 ┃ 其它: ==================   ☆、第一章   “大斐,左边!”   少年的身体敏捷的让开迎面故意的冲撞,脚下几乎没有停顿,流畅到近乎鬼魅的撕开对手的双人防线,杀到篮下,轻松跃起,在空中揽过球,直接顺势灌进残破的篮框,砸的篮板直晃,漂亮!   球场周围的啦啦队几乎叫哑了嗓子,九月并不炙热的温度被烧着,一路节节攀升。   87:86,一分的胶着,空气中有硬碰硬的畅快,也有一触即发的紧张。距离终场只剩58秒,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裁判吹响了哨子,二十三中的教练叫了暂停。   祁曜满不在乎的撩起T恤的下摆,弯了腰没头没脸的擦了满头的汗,一把搂住走过来的莫斐,带着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张扬和嘚瑟:“真他妈过瘾!爽!”   莫斐扯扯嘴角,什么都没说。   迎面过来的翟刚,二十三中篮球队的队长,擦身而过的功夫,不闪不避的直直撞上莫斐的肩膀,右手嚣张的比了个中指。   莫斐话不多,祁曜不干了。两边的短袖往肩上一撸,脚下一窜,直接就想针尖对麦芒:“孙子,嘛呢!”   莫斐反手一把捞住祁曜:“回来。”   翟刚轻蔑的笑,倾过身子压低了声音:“爷想neng死你跟玩儿似的,毛都没长齐,滚你妈怀里吃奶去。”   祁曜炸了。这种侮辱性的攻击语言他根本忍不住,小狼崽子似的大力挣脱莫斐的束缚,一拳挥到翟刚脸上:“我艹你妈!有种你再说一遍?!”   两边的教练和裁判,加上里三圈外三圈的球迷啦啦队,一时间原本热闹跟菜市口样的空气瞬间冷场,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翟刚不闪不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抬现的,嘴角就挂了红。   莫斐眼见拉不住祁曜,干脆长臂一伸,整个的把人抱住,极快的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成功压住了炸毛的混小子。   恶意犯规。裁判的判罚下场来的毫不意外。   祁曜吃亏不是在年轻气盛忍不住,而是被翟刚那个不要脸的给阴了——   翟刚的侮辱性动作和挑衅都是压低声音避着人的,所以基本上除了个别几个瞄到这里面的猫腻之外,一面倒的只看到祁曜骂人在先动手在后。   翟刚只用一点点的苦肉计,就把对手得分最强的得分后卫给秒杀了。   整个篮球场都骚动起来。这是十二中的主场,虽然二十三中很强,可是十二中的迷弟迷妹们近乎崇拜般的坚信着,只要是有莫斐和祁曜在,放眼整个H市,大小通吃,没有搞不定的硬骨头。可是……   “裁判不公平!祁帅才犯规三次,不该被罚下场!”   “斐爷你跟裁判说,我们家祁帅肯定不是主动惹事的!”   “还是不是男人!不要脸的二十三中滚出去!”   热情的球迷和激烈的反弹让裁判有点慌,连着吹了两声急哨试图控制场面。   两边的小爷们儿都跟红了眼的公牛样的,极快的站到各自队长身后,泾渭分明的对峙着,跃跃欲试的拉紧着空气中的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十七八岁精力过剩的年纪,不去招猫逗狗已经很给力了,眼看着可以痛快的干上一架,根本没人想要咽下这口窝囊气。   两边的教练也紧张了。这要真打起来——   “报告裁判,我有实情要举报!”一记清亮好听的女声突兀的冒出来,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大众的聚焦灯一起转移阵地,望向那个出头的女生。   “这谁呀?”   “今年才升到咱们学校高一的楚孟禾,外院附中的尖子生,你不知道?”   “哇哦,有热闹看了。”   “长得不错啊,就是身材……”   “好看吗?我觉得一般吧。”   …………   风暴中心的女孩瘦瘦高高,藏青色的校服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能看到下颌处淡青色的血管。她的五官说不上多出色,眼睛不是很大,眼缝却很长,眼角还有点微微的上挑,额头很饱满,搭配上梳理很整齐光洁的利落马尾辫,分外的——   “聪明!看上去就很聪明,怪不得学习好。我爸说大奔儿头的人,脑子都好使……”脑子不好使的是站在莫斐身后的胥午,不知道怎么的嘴巴一欠,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就傻乎乎的冒出来了。   祁曜咧了嘴,饶有兴致的盯着女孩看,也不知道心里琢磨什么。   “我刚才站在那边,”楚孟禾侧了身子指了指二楼正对着球场的窗口,不等裁判开口就镇定的娓娓道来:“发生冲突的时候,是对方的同学先挑衅的,还比了中指。后来他动手,”楚孟禾指指祁曜,看来完全不认识祁帅这位十二中风云人物:“也是因为对方骂人在先。”   真相也好,谎言也罢,总之楚孟禾这番话不啻于深水炸弹,再度把水搅混了。   裁判根本不相信。隔着几十米距离不说,当时场面那么热闹,围在周边的都没听到动静,她又怎么可能知道翟刚骂人在先?何况,她还是十二中的,取证的可信度实在难以服众。   楚孟禾很冷静的接口,就像读懂了裁判的心思一样:“我不是听到的,是看到的。因为我学过唇语。”   场面更热闹了,一时间八卦的都快忘了刚才还要打架来着。   “不是吧,这么厉害?有此等学霸,让我等学渣情何以堪?”   “我猜,她是不是也看上祁帅了?呜呜,我的祁帅……”   “唇语是神马玩意儿?”   “你真白痴,我拒绝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别看我,我是来打酱油的吃瓜群众……”   裁判脸上的肌肉直抽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其实很简单,测试这个女孩是不是懂唇语,隔段距离实验一下就行,可是——   祁曜是撩事儿的祖宗,如果他认第二,整个十二中没人敢认第一。   “哎内谁,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高三六班的祁曜。回头我跟你学唇语呗?”分分钟的功夫,当事人之一已经忘了要打架或者打球的正事,饶有兴致的开始招惹“伸张正义”的小学妹:“你说说看,你看到这老小子说什么的?”   是啊,说什么的?吃瓜群众期待着剧情的持续走向。   翟刚伸手狠狠的擦掉嘴边的血迹,不屑一顾的笑:“叫个黄毛丫头来出头作伪证,尿性。输不起就认怂算了。”   周围人群又被触怒了,要暴动似的把矛头指向翟刚。   裁判出了一头的虚汗,伸手拦着几位惹事儿的祖宗,很敷衍的问:“那你说,他刚才说什么了?”   莫斐眉毛一挑,单眼皮往上一撩,眈了眼,想说什么还是没出声。   女孩再怎么落落大方,还是因为这些话微微红了脸:“他说:爷想neng死你跟玩儿似的,毛都没长齐,滚你妈怀里吃奶去。”   哄堂大乱。女孩子脆生生且咬字分外清晰的两句话听在耳中,没了那种逞凶耍狠,倒是有着别样的逗趣。   “我操!”祁曜倒吸一口冷气,抓着好兄弟的肩膀用力晃了几下,兴奋的要死:“她真能看出来!不是吹牛逼!大斐,这个妞,哥们儿泡定了!”   裁判和两个教练紧急磋商后宣布:“证据真实性有待研究,维持原判。”   也不知道是哪位脑残粉大骂了一声我操,一个装了半下子水的矿泉水瓶子就准确的砸到了裁判的脑袋上。场面一时间濒临失控。   眼看着场面濒临滑丝,莫斐眯了眼,转向翟刚:“还打不打?”   “打!”翟刚毫不犹豫的应战:“不打的是孙子!”   两个人的隐含深意,双方都接收到,心领神会的点了个头别开脸。翟刚兴奋的不行,嗜血的舔了下嘴唇,眼神阴狠。   “裁判,我们服从判决,同意继续。”莫斐勾住祁曜的脖子,三言两语交代了目的:“老子帮你报仇,滚边上蹲着去。”   楚孟禾涨红了脸,欲言又止的。看得出来,她是极力主张凡事讲理的那种性格,可惜她不懂男生之间有时候只能用暴力直接解决问题的办法。   祁曜乖的跟小狗似的滚下场,大咧咧的拿了矿泉水,径直走到楚孟禾身边站定:“哎我说你可真逗,刚还傻乎乎的报告来着?哦差点忘了,你们入校刚军训完是吧?哎你们教官是谁?说来听听,肯定是我爸的兵……”   楚孟禾冷眼一扫:“闭嘴。”   祁曜嘴角直抽,可是心里又犯贱的,说不出的欢喜:“别装了,你是不是我球迷?来,给你免费签名!”   这回楚孟禾的表情换成赤果果的轻蔑了:“同学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看不惯而已。”   裁判的开场哨音终止了两人的谈话,所有的目光重新回到场上——   替换祁曜上场的是高二的白梓郢,比不上祁曜的水平,只能说中规中矩。   翟刚的一记罚球入篮,比分扳平。场面进入白热化。   胥午控球在中场有意的拖时间,人高马大的翟刚和另外一个小平头互相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逼近过去。   按计划,胥午的球是该传给得分后卫的,可是眼下因为熟悉的祁曜不在,而他对白梓郢没信心,紧张之余对方的双线紧逼又让他喘不上气,是以几乎是下意识的,胥午换了个手,直接高空走球,抛给了还没跑到位的莫斐:“大斐!”   早就设计好路线的翟刚立即停了脚,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家的大前锋轻松的中途截断,打了个呼哨就提速往回返场。   还剩二十三秒,翟刚内线二分球入筐,有效!89:87,二十三中领先两分。   “我操操操!”祁曜待不住了,恨不得上去把白梓郢薅下来:“六子你脑袋是摆设啊!看不出他们的意图吗?!尼玛姓翟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非揍得你满地找牙跪地求饶不可!”   二十三中的几个大男生几乎打算提前庆功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色,翟刚示威般的冲莫斐呲出大白牙。   十二中持球,开场运球就被对方一对一盯死,势要拖过二十三秒的架势。   篮球在胥午手里变得滚烫,心跳随着时间的临近,一点点加速到发慌。   一记响亮的唿哨响起,胥午心有灵犀的抬头,破釜沉舟的用了全力,砸向莫斐的方位——   莫斐的站位还在三分线外几步之遥,唯一的机会看上去那么渺茫。   众目睽睽之下,莫斐假动作晃过防卫,篮球划过完美的弧线,“咚……”   空心篮正中,压着哨音砸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全场静默三秒钟,旋即是冲破天的喧嚣。十二中的孩子都乐疯了。   三分球。有效。十二中90:89,一分险胜二十三中!   “莫斐!莫斐!莫斐!……”   汗水恣意的流淌,几个兄弟冲过来抱在一起嗷嗷直叫,莫斐难得露了笑意,胡噜了下精湿的短发,由着祁曜胥午他们胡闹。   球迷们也冲了上去,递毛巾递水的,有胆子大的女生,直接把包装好的礼物塞给了祁曜。   骚包的祁曜,牛逼哄哄的祁帅,就算球打得不好,就算犯规被罚下场,也仗着那张脸和身材,圈粉无数礼物收到手软。   看着那个安静离开的纤细背影,翟刚阴沉着脸,伸手拉过队友傅子耳语了几句,带着人扬长而去,招呼都没打。   莫斐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翟刚,又转头看了眼走远的“正义者”,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起来。   “呸,什么玩意儿!下次让老子碰上,揍死丫的!”祁曜盯着离开的翟刚一行,吐了口唾沫星子愤愤不平:“这事儿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还没撸好,不过大致脉络方向有了。会是一个少年时期埋下种子,成人后开花结果的故事。 话说写高中孩子,也算是自我挑战了。   ☆、第二章   十二中最近风头最劲的就是祁曜。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因为祁帅不是最近才“出名”,是一直很耀眼的存在。   至于再度被顶到风口浪尖,是因为一个女孩。   全校都知道天之骄子祁曜在追她,各种围追堵截,不遮不掩。碎了无数姑娘的芳心。   “喂。”一个男孩笑笑的声音,带着点故意的油滑:“叫你呢嘿,编辫子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边上是几个家伙嗷嗷起哄的声音。   下午四五点的阳光把影子拉的斜斜的,空气中还带着晚夏的余热,有桂花的香气。   这是学校出大门必经的一段巷子,约有一百米,很窄,一辆汽车能堵死的宽度,路两边开得杂七杂八的店铺,卖零食的,卖文具的,台球厅,还有个包子店。   楚孟禾处变不惊,眼角余光都懒得搭理那个搭讪的祁曜,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祁曜是人来疯,给句话就缠上来。   “曜曜,人家小丫头瞧不上你。”说话的男生叫斌子,正在变声期,嗓子粗嘎带着破音。   “阿楚……”怯的是同行的同班级邻居白桃,小丫头脸红的跟要滴血似的,恨不得挂到好友身上才安全。   空气中响起打火机清脆的叩响声,然后是淡淡的烟味弥漫开来。   楚孟禾眼角微抽,极快的往响声处看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哎哎,”祁曜突然跳到路中间,瘦瘦高高的家伙挡住两个女生的路,弯了腰含着笑,眉毛一挑,全然的不良少年模样:“哥问你话呢,叫什么名字?”死皮赖脸的祁帅哪里还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过是想亲耳听到对方的回应罢了。   楚孟禾给逼的后退了两步,素净的脸上尽是不耐烦:“让开。”好狗不挡道。   “不让。”少年的无赖带着点小坏:“说了就让。”   “滚。”   “真泼辣。”几个少年又开始嗷嗷的叫,只是那几个声音里,没有莫斐的加入,比起祁曜的张扬耀眼,莫斐更像是影子,沉默安静,却又无处不在。   “我喜欢。”祁曜厚着脸皮发疯:“周末开车带你去西江水库,敢不敢?”   这下楚孟禾拿正眼看他了,不过女孩清亮的眼睛里就写了两个字,明晃晃的——   幼稚。   一方要走,一方坚持着不给走,场面就僵持着。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插-进来:“走了,打球去了。”烟蒂刚好被弹到楚孟禾脚边,袅袅冒着余烟。   楚孟禾一惊,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刚好看到的就是一个挺拔的背影,藏青的校服运动长裤被拉到膝盖,露出结实修长的小腿。   “大斐大斐,”祁曜急了:“等等我。小丫头,你今晚好好想想,哥明天找你。”   “不去。”楚孟禾磕绊都没打,直接拒绝。只可惜毛躁小子祁曜窜的太快,转眼已是几步开外,猴到了莫斐后背上。   几个大男生勾肩搭背的离开,远远传来祁耀得瑟张扬的声音和那个不耐烦的音调。   “大斐我眼光好不?”   “没发现。”   “皮肤白又漂亮,个子还高,学习好还有个性,真招人稀罕。”   “曜子你以后要考空军?……”   “……六子,大斐啥意思?哥们儿就是参军,也是陆战兵,跟空军毛线关系?”   胥午声音极小,听不清。   旋即就是祁曜的放肆大笑,勒着莫斐脖子笑骂:“丫真缺德……嘴毒……”   几个人终于走没影了。   白桃拍拍胸脯:“吓死了吓死了……阿楚你真厉害。刚才那个是祁曜哎,高中部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听说打架很厉害,暑假的时候跟技校那边打群架,差点出人命,不过他长得真帅……”   帅?   楚孟禾不置之否:“那几个都是高三六的?”   人都走了,白桃果断不怂了。谈的又是自己最喜欢的八卦,当下眼珠子发亮的开动小广播模式:“祁曜跟莫斐是高三六的,还有胥午好像也是。听说他们都是部队大院的。那个叫什么赵维斌的,好像是高三一文科班的……其他两个,看着眼熟……”   “莫斐他俩关系看上去很好?”   “是啊。”白桃眉飞色舞的:“咱班内谁,杨晓意,莫斐的铁粉。我听她说过,莫斐他爸和祁曜他爸是一个连队出来的,跟亲兄弟差不多了,感情杠杠的。所以他们算是穿着开裆裤一块儿长大的,内关系吧,比好还好。阿楚你知道吗?我听说咱们校长家千金,原来看上了祁曜,后来祁曜知道莫斐喜欢她,二话不说就让了。啧啧,还真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   楚孟禾垂下眼睑,无意识的踢飞了一块小石头:“顾莹然?我记得咱们初二时候她就考走了。”   白桃点头:“对啊,听说还有一年就回来实习了。哎阿楚,你还记得顾莹然啊?不过也正常,那么个颠倒众生的尤物,想忘了也难……”   楚孟禾停下脚步,侧了身体很严肃的样子:“白桃我真心觉得,你以后不做小报记者太浪费人才了。”   ……………………………………………………   这周的座位轮换,楚孟禾正好到窗边。   十月头的天气,不冷不热,一侧头就能看到正对的篮球场,还有球场上活跃的身影。   有时候是一群人,有时候是两个,有时候是一个。   敏捷的,灵活的,低调的,嚣张的。   莫斐。   那身普通到有些傻气的藏青色校服全校学生都不喜欢,唯独穿在他身上,就有着让人着迷的特质,完全不同。   高三的学业繁重,体育课已经彻底沦为虚设,可是那个家伙,雷打不动的,每天至少一场球,有时候下午放学后还会加一场。哪怕自己一个人。   “阿楚阿楚,这道题我不会……”杨晓意有点嗲的声音传进耳朵。   楚孟禾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一回头,却没来得及藏好眼底的不耐。   杨晓意被她的表情噎了一下,下意识的就有了退意:“额,阿楚你要是这会儿没时间,我放学再问你。”   “有时间,你说。”楚孟禾笑,垂下长长的眼睫,完整遮住自己的表情。   杨晓意不知道学霸的想法,可是掩不住最近学霸突然示好自己的虚荣,连带着各种不会的问题都有了求助的对象,春风得意:“喏,这道题,我觉得自己没错啊,上次明明就是这么回答的……”   楚孟禾瞄了她一眼,又认真的瞄了一眼。   杨晓意突然有种错觉,楚孟禾想掐死她……   三言两句解决了杨晓意在一个地方跌倒N次的问题,楚孟禾活动了一下肩膀,无意的转向窗外:“天气真好,可惜今天没体育课。”   杨晓意带点讨好的样子附和:“就是,这么好的天气。”跟着看向窗外的目光瞬间点亮,脑残粉状态开启:“是莫斐哎……扣篮好帅!……哇,进了,三分哎!帅呆了!”发了一会儿花痴,杨晓意这才惊觉自己站在谁边上,当即闹了个大红脸:“额阿楚,你别笑话我……”   楚孟禾扯扯嘴角:“理解。白桃也是祁曜的粉儿。”   杨晓意愣了一下,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一样,我和白桃不一样。”   上课铃压着尾音响了起来,楚孟禾手上无意的翻着化学书:“是吗?”   杨晓意半是羞涩半是得色的附在她耳边,热热的耳语带着高温:“我喜欢莫斐,我想嫁给他。”   ……………………………………………………   “杨晓意真不要脸。”白桃拍拍胸口,光是听着都把自己弄了个大红脸:“她怎么好意思的?这才多大,就思春了?”   楚孟禾伸手推了她一下:“讲话那么难听,白桃你也是够了。”   白桃吐吐舌头:“我被吓到了嘛。不过说实话,我真心觉得杨晓意的眼光有问题。莫斐哪儿有祁曜帅啊?莫斐单眼皮,祁帅双眼皮,莫斐黑,没有祁帅白,而且莫斐话少,跟冰山似的,哪有祁帅招人稀罕?还有还有,我觉得莫斐太壮了,我还是心水祁帅那样高瘦型的,莫斐往那儿一站我就想打哆嗦,看上去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人的样子,可怕哎……”   忍无可忍,楚孟禾只觉得脸直抽:“白桃我觉得你更不要脸……”   白桃笑嘻嘻的用肩膀撞她,装出一副小流氓的样子:“脸怎么红了?容光焕发……”   两个丫头正闹着,身后自行车铃叮铃一响,回头就看到同班的王鲁一脚支着车子停在了身后。   她们两个跟王鲁都不熟,只知道这个戴眼镜的男生数理化拔尖,坐第一排,看上去很乖,仅此而已。   王鲁有点尴尬的抓抓头发:“那个,那个,咳咳……”   看到男孩白皙的脸皮都涨红了,白桃恶趣味发作了:“王鲁你找谁?”   王鲁第一反应就指向楚孟禾,旋即又摇头又摆手的:“不是不是,我找你们俩。不是我找,其实我就是个送信的……”王鲁哭丧个脸嘟囔着:“星期六晚上有空吗?想请你们吃饭,北国之春。”   白桃卡巴着大眼睛装无知:“啊?你请我们吃饭?为什么啊?”   “不是我。”王鲁抽了下鼻子,极快的说完:“是祁、祁曜。”   “去!去!”白桃兴奋的小鸡啄米样的,脑子慢半拍的分析出来,自己十之八-九是个陪客,何况好友还不待见祁曜:“额,我说的不算,我听阿楚的。”说完就可怜巴巴的看向好友,就差扯衣服摇了。   楚孟禾犹疑了一下:“都有谁去?原因?”   王鲁是个数理化天才,只要在规则内属于可分析推断出唯一答案的理性问题都不是问题,他最怕感性问题:“男的这边你们应该都见过,我们大院的,祁曜,莫斐,胥午,赵维斌,还有我。女的,就你俩。原因是祁曜过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谁是主CP?哈哈   ☆、第三章   “阿楚,我穿这条裙子会不会太刻意了?”   “阿楚,你说我送音乐盒合适吗?祁曜会不会以为我有什么想法?”   “阿楚,有纸巾吗?我想把润唇膏擦掉。”   “阿楚……”   楚孟禾简直被白桃打败了,伸手推开她的脸:“你没想法吗?”   白桃厚着脸皮嘿嘿笑:“不是因为你没想法,我才有想法的嘛。要是你喜欢,咱绝不做那拆台的事儿!”   楚孟禾又想起关于兄弟两个“谦让”顾莹然那件事,突然恶趣味发作:“要是我有想法呢?你也放弃?”   白桃比较直线条,她家阿楚问什么就想什么,没那么多弯弯绕:“多明显啊,必须的。虽然咱是女生,不像他们男生那样两肋插刀,可是也不能做挖墙脚那么膈应人的事儿吧。”   “那要是祁曜也喜欢你呢?就为了义气放手?”   白桃眼睛一亮,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种假设:“如果他也喜欢我啊,这个……”白桃很为难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好友:“还是不行,我是不会跟你抢的。哎哎不对,要是他脚踏两条船那么花心,那也太渣了吧……”   傍晚的风有点凉,楚孟禾裹了裹风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白桃老老实实哦了一声,伸手挽着阿楚蹦蹦跳跳的走。   拐个弯,北国之春跃然眼前。门口站着那个抽烟的瘦高个,除了祁曜祁大帅,还有谁?   薄薄的暮色里,少年一身白色的T恤配水洗牛仔,肩宽腿长,是正在拔节生长的青葱翠竹,说不出的帅气逼人,带着蓬勃的朝气。   “阿楚,我紧张……”白桃又怂了,手指紧紧抠着她胳膊:“不行,我好想尿尿……”   楚孟禾极度无语,伸手拍了拍白桃:“乖,尿裤子就彻底没戏了。”   白桃带着哭腔不死心的:“我也不想啊,控制不了……”   北国之春是城北这边很出名的饭店,顾名思义,店里主打的是东北菜,生意火爆。   整个晚上,即使隔着包间门,楚孟禾都能听到外面大厅熙熙攘攘吆五喝六的大嗓门,是顶上天的热闹。   整个晚上,白桃的眼睛一直躲躲闪闪的黏在祁曜身上。祁曜的眼睛一直光明正大的黏在楚孟禾身上。而楚孟禾同学的眼睛,自始至终就黏在她面前的茶杯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如果从对面的位置看,她的睫毛垂下来,浓密卷翘,小扇子样的,分外好看。   只是坐她对面的莫斐,连眼角余光都懒得往两个女孩这边看,喝酒抽烟,跟身边的兄弟们偶尔搭腔两句,又拽又酷,看上去很欠揍,却又莫名的……招人。   吃过饭出门的时候,祁曜去结账,几个少年或蹲或站的等在门口,明显没玩尽兴的样子。   胥午搂着莫斐的肩膀,声音压到最低:“我特么的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原来吃饭曜子也带过妞,就没今天这么不舒坦。”   莫斐鼻子哼了声:“那能一样吗?”   祁曜是个玩家,高一开始就各种花式泡妞,清一色都是比他大比较撒的开的女孩,玩的兴起,叼着烟卷撸着袖子对瓶吹啤酒的事儿,搂着肩膀往脸上吧唧一口的事儿,嘴巴上占点便宜的荤话……即使没有更出格的事儿,也是跟好学生乖孩子截然不同的存在。   胥午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四字总结很到位:“良家妇女。操,曜子这次招惹上良家妇女了。麻烦。”   莫斐不置之否,随手摁熄了烟头。   斌子蹲在花坛边上,咬着根烟乐不可支的招猫逗狗,伸手揉着身边王鲁的头发:“再喝一杯你小子是不是就显形了?兔子精吧?”   “你才兔子精!”王鲁典型的乖孩子,平日里滴酒不沾,今天被哥几个灌的急,也是逞了强,眼角都染了红意。看过去更是好蹂-躏的样儿。   斌子打火机在手里绕了个花,大言不惭:“哥不属兔子,哥属乌龟的。”   胥午歪过头来,跟着默契十足的搭话:“对,斌子再现形也不是兔子精,中华鳖精,金贵着呢。”   祁曜刚好出门,抬头跟胥午递个眼色:“六子,你送白桃回去哈,顺路。我送楚孟禾。”   白桃正瑟瑟的站在楚孟禾身边发抖,闻言瞪大了眼睛看过来:“啊?我和阿楚住一起,不用分别——”   胥午歪歪头,收回搭在莫斐肩上的胳膊,很够哥们儿意思的拍胸脯:“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记得答应我的一条云烟。”后面这句是压低了直接向祁曜索要贿赂的。   祁曜笑吟吟的几步站定楚孟禾身边,少年高瘦的身体挡住了灯光,阴影中只见楚孟禾分外清亮的双眼。   “楚同学,我送你回家,有话跟你说。”   “我不喜欢你。”楚孟禾平静的话突兀的如同平地惊雷,拴住了所有人的脚步,还有目光:“祁曜,我当你朋友,跟他们一样。”女孩纤细的手指虚虚一划,胥午赵维斌王鲁:“如果是表白,算了。”   空气都要冻住了,祁曜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对方会这么直接,一时间连下意识的反驳都出不了口:“啊?……”   胥午最先反应过来,阴着一张脸,表情不善:“楚孟禾你以为你是谁?曜子看上你——”   “够了。”莫斐扔掉嘴里的烟蒂,直接黑色战靴碾熄。   “老子没拿她当朋友,不是曜子的话。”胥午不甘心的嘀咕着:“傲气个屁……”   “六子。”祁曜大咧咧的笑模样,敛了刚刚的失色:“我自己的事儿,没你说话的份儿。楚孟禾,”祁帅转向女孩,微微低了头:“我过生日,你送这样的大礼?嗯?”   白桃也傻了,站在好友和胥午之间,急的眼圈都红了:“阿楚……”   空气中有着绷紧弦的张力,憋得人喘不上气。   “正好,一个都不少。”阴阴的嗓音插-进来,带着势在必得的语调。   抬头的功夫,隔着几米的距离,路灯下十余个少年,不怀好意的气压漫过来,领头的正是翟刚。   莫斐推开胥午走出去:“划下道儿,改天,今天不合适。”   翟刚嚣张的笑:“哈,他说今天不合适?强子,你快告诉我我特么耳朵进水了?十二中的莫斐变娘们儿了?”   他身边一群人轰然失笑,说什么的都有。   祁曜眯了眼,有杀意极快的划过:“姓翟的,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识相的滚远点。”   翟刚伸手摸着下巴,笑眯眯的:“心情不好?这样爷就放心了。”   “回饭店去,别出来。”祁曜头也不回,指向却很明确:“王鲁,你带她俩进去。”   王鲁极其紧张了的咽了下口水,出口的声音打了颤:“我、我、我不去,我留下,帮、帮你。”   “滚进去。”斌子也起了身,很轻松的揉了揉下王鲁毛茸茸的脑袋:“乖。”   “女人和娘炮滚走。”翟刚慢吞吞的从后腰抽出他惯用的双节棍,带着威慑的意思:“爷们儿的事儿少他妈瞎掺和。”   王鲁怒了,撸起袖子露出白皙的小细胳膊,也不结巴了:“你丫才是娘炮!你全家都是娘炮!”   “真有种!”斌子搂着王鲁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却还是一转身推了他回去:“下次哥不灌你了。楚孟禾,白桃,进去,别添乱。”   这场群架最终还是没完全打起来。其一,吓破了胆的白桃报了警,其二,警察来之前,王鲁搬了救兵,北国之春的大厨明哥握着菜刀冲了出来,后面跟着好几个拿锅铲扫把平底锅的汉子,嗷嗷的一副拼命三郎架势。   翟刚带的人顷刻间做鸟兽状散去。   “有意思吗?怂!”胥午冷嘲热讽的瞟了楚孟禾一眼,刚才女孩拒绝他兄弟的事儿算是彻底得罪他了,怎么看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男人之间的事儿,拳头解决,报个鸡毛警!”   空气中还有火爆金星的戾气,一上一下的沉浮着。   楚孟禾冷眼旁观,一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半个字都不为自己辩解。   “是我……报的警。”白桃的大眼睛里浮了一泡汪汪的水,转呀转的,声音都掐了尖的颤:“不是阿楚……”   斌子看向胥午,扮了个鬼脸,无声的笑。兄弟,这就尴尬了不是?   胥午也不道歉,哼了一声,别扭的转开头去。   “脱了给我看看!”祁曜加大了音量,伸手去扯莫斐的校服。   莫斐打掉他的手,淡淡的:“没事。”   祁曜不死心,转手就去扯他领子:“我就看看骨头有事没。”   莫斐歪歪头,难得开玩笑:“有女生在场,曜子你能矜持点吗?”   “妈逼……”祁曜急的跳脚,都快忘了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不能说脏话:“老子又没脱你裤子,矜持个屁!”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警车响着警报停在面前。   随着车门被大力灌上,大步走过来的男人虎背熊腰,人未到声先到,嗓门洪亮:“怎么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找我们祁少麻烦?活腻了?”   “赵叔。”看着这个男人来了,不可一世的小公鸡瞬间臊眉耷眼:“没事,跟同学吵了几句,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以为我们要打架呢。哈,谁敢在赵叔底盘闹事啊?不是打着灯笼上厕所,找屎吗?”   “赵叔。”几个少年纷纷上前打招呼,拘谨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   赵立豹眼一撒摸:“呦呵,小兔崽子都在啊,大斐你说。”   莫斐微不可查的活动了下肩膀:“赵叔,真没事。曜子今天生日,我们一人喝了一瓶啤酒,出门跟别人撞着了,呛声几句。”   赵立点着他的鼻子,皮笑肉不笑:“大斐你行啊。”锐利的目光一巡,立马找到全场看上去最好捏的白桃。小姑娘还泫然欲泣呢。   “丫头你说,怎么回事。”   “我,我,我……”白桃给逼急了,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蹲地上昏过去:“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要上厕所……”白桃很没骨气的临阵脱逃了,转身又奔回北国之春。   随着赵立的目光,几个少年齐刷刷的看向楚孟禾,祁曜紧张了,一颗心拎到嗓子眼了:“楚孟禾——”   “你闭嘴!”赵立呵斥的语气,转眼看向女孩又是和颜悦色:“你跟祁曜大斐他们是同学?”   “不是,我高一二班的。”楚孟禾也有点紧张,白皙的小脸微微泛了红。   “哦?”赵立饶有兴味的,看看祁曜又看看女孩:“你早就认识他们几个?”   楚孟禾迟疑了一下,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我今年从外院附中升到十二中的。”   胥午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的只有三个字——不待见。   “赵队,纬五路那边有情况。”警车里另有一个警察从摇落的车窗里冲着赵立吼了一嗓子:“所里让赶过去。”   “行了。”赵立大手一挥,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你们几个小子,没事都给我消停点,有那精力不能多看看书吗?我看就是皮子痒。”   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停下来冲莫斐招手:“大斐你过来。”   没人听到赵立跟莫斐说了什么,这么黑的天儿,会唇语也看不清,所以楚孟禾也是莫可奈何。   众人拎着一颗心瞅着,直到赵立哈哈大笑着用力拍了拍莫斐的肩膀:“行了,走了,你给我好好看着这几个小子,出了事儿唯你是问!”   莫斐闷哼一声,身体颤了颤,很快更加挺直站立:“是,赵叔。”      ☆、第四章   转眼就到了秋季运动会。   十二中对体育算是比较重视的,在整个社会都只是瞄准升学率的时候,十二中每年两季的校运会基本上还能贯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方针,除了高三以外,其他年级是硬性规定,没得商量,包括中考的初三在内。   至于高三,学校给出的官方结论是,自主选择。愿意参加的鼓励,不愿意参加的也不批评。   是以近几年的高三,像是约定俗成的一般,年年运动会开天窗,无人报名。   同时,既然无人报名参赛,偌大观众席上高三那一块地盘,自然也空无一人,沦为小鸟休憩落脚的地方。   不过今年的运动会,祁帅算是露了脸,拽着几个兄弟,坐在看台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只因为他女神楚孟禾那天下午有女子八百米和四乘一百米的项目。   前些日子楚孟禾的拒绝就像个泡泡,完全被打不死的祁少忽略了,秉承死不要脸坚持到底的八字方针,誓要将小学妹纳入怀中才行。   面对这样的祁曜,楚孟禾也是没辙。本以为那天晚上已经态度明确的摔碎了对方的玻璃心,谁知道转眼才发现,人家那是橡皮心,掉地上还带反弹的……   学校里不敢明目张胆的抽烟,莫斐看上去极度烦躁:“要看你自己看,我出去抽烟。”   “别介。”祁曜一把扯住莫斐,嬉皮笑脸的:“看完看完,没几分钟,我陪你一块儿走——楚孟禾,加油!”最后一句话陡然加大音量,震得身边原本歪着身子昏昏欲睡的胥午一个激灵坐直身体,擦着口水往场里看。   莫斐吐了口闷气,拧着眉头也看过去。   女孩穿了一件天蓝色短袖T恤,黑色运动裤。束起的马尾随着步伐摆出欢快的弧度,跟她平日里冷傲的性格截然不同。   “哥们儿,我这下子栽的有点狠呐。”祁曜夸张的叹口气,勾着莫斐的肩膀:“怎么就认真了呢?原来又不是没谈过。而且……”   “而且长得还不漂亮。”胥午见缝插针的戳刀:“曜子我真心觉得你脑子被驴踢了,去医院看看吧,有病得治。”   “滚犊子。”祁曜笑骂,伸手给了胥午一拳,继续风花雪月的惆怅:“人真犯贱。原来我还不信,内谁魏颖还有内谁谁,被哥们儿甩了还哭哭啼啼的,当时只觉得烦,怎么就不能洒脱点好聚好散。呐,这下踢到铁板了。那天晚上她说那话,”祁曜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学着:“我不喜欢你,祁曜,我当你朋友,跟他们一样。”   祁曜夸张的捧心状:“当时就觉得吧,我的心哪,彻底碎成饺子馅了。可还就是放不下,见天的惦记着。”   “犯贱。”莫斐继续泼冷水:“活该。”   祁曜眉毛一挑,贱贱的斜着眼瞅着莫斐:“哎大斐,顾莹然咋样?”   莫斐万年冰山样的岿然不动:“不知道。”   “装,接着装。”提到这个胥午也来兴致了,闻着鱼腥的猫儿样的凑过来:“大斐你拿下她没?上过了?”   莫斐看看祁曜再看看胥午,莫测的呲牙:“不告诉你们。”   两人哀嚎着直接上拳头,引来无数女孩侧目这里。   “我今年走。”闹了一会儿,莫斐突然没头没脑的蹦出来一句。   祁曜立刻就明白了:“非得今年吗?我家老头子不让我今年走,你就不能等等我一起?”   胥午慢半拍的跟上节奏:“去部队?”   莫斐嗯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全场:“反正要走,待着也没意思。”   胥午很矛盾:“部队有什么好啊,枯燥乏味,又没有软妹子,真不知道你俩想什么呢,非要奔着那里使劲。”   祁曜朝着跑道努努嘴:“喏,我的软妹子在那儿呢,我就冲着她也得再留一年,拿下了再走。大斐,等我一起呗。名正言顺领了毕业证再去多省事。”   莫斐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楚孟禾冲过了终点:“真那么喜欢?”   “废话。”祁曜夸张的表情:“真的不能再真,十八年第一真。”   斌子拆台:“每次你都说是真的,我都听了十八回不止了。”   祁曜想了想,想不明白干脆不想:“谁知道呢,或许就是追不到才觉得喜欢吧。”   三个人一起用看贱人的眼光看他,幸灾乐祸。   ……………………………………………………   背完第三十个单词,楚孟禾摘下耳机,顺手把书扣在课桌上,抬头看了眼黑板上方的静音钟。   不迟不早,六点半。   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视线所及的楼房高低起伏,被太阳的红色勾勒出清晰的线条。天空湛蓝,秋高气爽。   伸了个懒腰,楚孟禾活动下手脚,顺手推开了窗户,坐在课桌上往外看。   操场上有人在跑步,一二三四五,五个人。   饶有兴致的拿出蒸饭包油条和温热的豆浆,带上耳机切换到音乐,楚孟禾看着那个挺拔结实匀速奔跑的身影开始吃早饭。   十月份的清晨已经有了秋凉,楚孟禾的校服里面加了件长袖T恤还觉得有些瑟瑟,楼下跑道上那个少年,却是黑色背心配上半旧的军裤,裤腿胡乱的挽到膝盖的位置,小腿上的肌肉随着持续的跑动伸展着,纤长清晰。   楚孟禾咬了口蒸饭,无聊病发作,看了眼时间帮他计时。   学校跑道是标准道,一圈四百米,90秒。啧啧,这速度。   第三圈,他从楼下过的时候,楚孟禾清晰的看到一道青瘀从左肩胛骨背心边缘的位置延伸出来,两指宽,绕过半个手臂消失不见。   正是迸发出来颜色最重的时候,紫的发黑,看过去就有点触目惊心。   第六圈,楚孟禾蒸饭吃完,看到他结实的臂膀上滚动着油光般的汗水,闪闪发亮,短发根根湿透,看过去很扎手的样子。好像白桃说得对,跟他那几个兄弟比,真挺壮呐……   第八圈,楚孟禾正悠哉的喝豆浆,冷不防少年陡然抬头,狭长锋利的目光不躲不闪的迎过来。楚小妞一下子呛到了。   一通撕心裂肺的猛咳,生理泪水都模糊了眼睛,再抬头的功夫,那个始作俑者居然已经到篮球架下拿了外套,往校外走了。   楚孟禾强压下咳嗽,笑。   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冲着窗外扬声追了一句:“还差两圈呢。”   莫斐连头都没回,半点反应都欠奉,傲娇的离开。   ……………………………………………………   高三第一次正式摸底考出了成绩,十二中的惯例,全年级拉大榜,直接贴在走廊里,供大家——   “瞻仰。”   祁曜笑吟吟的,手指顺着榜尾往上滑动:“六个班354个人,我看看……六子301,再来……大斐你肯定在我后边……嗯?不是吧!大斐你249?!我操,老子一分之差250!四班的沈伟明分数一样,凭什么是251?!”   胥午笑抽了:“曜子你二百五,这排位绝了……”   莫斐也忍俊不禁,伸手勒住祁曜脖子:“服不服?二百五?”   “不服不服,老子打死都不服!”   三个人你一拳我一脚的闹起来,占据走廊的大半壁江山。   数学老师拿着教义走出办公室,三个人这才收敛些,你推我搡的往教室去。   “一想到又要做卷子,老子就想吐。”祁曜压低了声音呻-吟。   “对了,星期六静姐结婚,你们去帮忙吧?”胥午突然想起来,问。   “白天我去不了,我爸带我去见位首长。”莫斐讲话从来不避讳这几个弟兄:“今年报名走的不是正常路线,得去找庙烧香。”   “我早上跟你一块儿去扎花车。”祁曜忍不住又要老话重提:“大斐,我不知道你干嘛就那么急——”   “不想做卷子。”莫斐干脆的拿祁曜刚刚说的话堵住了他的嘴。   “得,当我刚才放了个屁。”   三个人进教室的时候,莫斐眼角无意间一扫,刚好看到楼梯口那里,楚孟禾双手插在口袋里,盯着排名大榜若有所思。   下午的功夫,高一二班的一则爆炸性新闻在整个高中组疯狂传播开来。   即使是老师刻意压着,可是学生之间信息交流的太快——   你不让说,我私下里蹲厕所扒了裤子八卦管不着吧?   当事人叫黄小梅,是班级里年纪最大的女生,十九岁。成绩在班级垫底,也无心学习。平日里倒是也老实的样子,没什么花花肠子。   就这么个姑娘,前几天直接辍了学,直到今天,辍学的原因才被同学知悉——   结婚。肚子大了,不结不行。   一群正是对这种事情敏感好奇又羞怯的孩子,听到这样的新闻简直炸了,七嘴八舌,带着异样的兴奋,说什么的都有。   课间的功夫,白桃抓着楚孟禾鬼鬼祟祟:“阿楚,你说黄小梅胆子怎么那么大?平时可看不出来。再说了,她长得也很一般啊,掉人堆里就找不着了,怎么就那个那个了?”   “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楚孟禾一心两用的翻着物理测试的卷子。   话没出口,白桃脸先红了,声音更是低到跟地下党接头暗号差不多:“黄小梅她……跟男生睡觉了?”   楚孟禾挑眉看她:“不然你以为?草履虫自体分裂繁殖?小白。”   “啊?”小白呆掉了:“阿楚,你的节操呢?”   楚孟禾拿卷子砸她:“跟你认识以后,早就碎成渣了。”   小白呆子想了想又乐了:“那说明咱俩关系好,嘿嘿。对了,我听杨晓意她们说,黄小梅要嫁的那个人是她爸的同事,比她大十岁呢。阿楚你说黄小梅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接受不了找个年纪那么大的,感觉好奇怪。”   “咸吃萝卜淡操心,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想了想楚孟禾又逗她:“我知道你就想找个大你两岁的,高高瘦瘦,长得挺帅,笑起来很阳光的……”   白桃惊喜万分,遇到知己般的激动:“阿楚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喏。”楚孟禾往班级门口抬抬下巴示意:“阳光来了。”   白桃一抬头,祁曜正笑的一脸阳光灿烂的冲着她们招手。   白桃有一刹那的恍惚,愣了两秒才开口:“这样看,就好像他真是来找我的一样。”      ☆、第五章   星期六天气并不好,一大早就淅淅沥沥的开始下小雨。   楚孟禾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眼时间,五点五十。   一场秋雨一场寒。推开门的刹那,裹着湿寒的冷风刮过来,加上暗沉沉的天色,激凌凌的让人打个寒颤。   有那么一秒钟的犹豫,要么,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吧,这样的天气,又是周末……   “妍妍,今天别去学校背英语了,这么冷,在家复习吧。”楚妈妈穿着大衣迎过来:“周六也没课。”   “没事,妈。”楚孟禾很快做了决定,伸手撑开自动伞:“我习惯了,在家看不进去。过会儿就回来。”   楚妈妈心疼女儿:“周末,要不你去找你原来同学玩玩?也得劳逸结合不是。对了,晚上记得跟爸妈一块去参加婚礼,六点半,大中华酒店,别忘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楚孟禾完全不在状态,单词书翻开二十分钟,一页都没看进去。   教室开着灯,因为外面的昏暗,愈发衬的光亮刺眼。   反手扣下单词书,快步走去关了灯。教室陷入灰蒙蒙的瞬间,楚孟禾这才觉得整个人都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   没有第一时间走回到窗边固定的老位置,楚孟禾就那么靠在墙边,无意识的盯着静音钟发呆。   6:36。   托天气的福,整个学校此刻估计就她一个怪胎。不要说操场上空无一人,连三层楼的教室都安静到可怕,只听到窗外雨滴打在砖头瓦片上细微的声响。滴答,滴答,滴答……   发呆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又好像很慢。   楚孟禾就那么放空大脑的愣了半晌,重新回到窗边桌子边坐下的功夫,已经打算收拾东西回家了。   看不进去,又冷又饿,浪费时间。   合上单词书的时候,膝跳反应般的往窗外眈了一眼,很快又收回。   三秒钟。楚孟禾被施了定身法,石化了好一会儿,这才蹭的一下站起来,有点冒失的趴到窗户上往下看。   湿漉漉的雨水沾到她前额细绒绒的头发上,结成了晶莹的露珠。   那个慢跑的身影。   原来偏执的不止她一个傻子。   楚孟禾突然想笑,阴鹜的心情一下子明媚到不可思议,澎湃的情绪冲击着,想要大喊大叫的冲动。   傻笑了好一会儿,楚孟禾终于平定下来,愉快的重新拿起单词书,开背。   五分钟后,楚孟禾认命的扔下书本,打开保温杯喝水。   还是看不下去。书上的每个单词都跳跃着,蠢蠢欲动的扭着肥短的身体,变成她不认识的怪模样。   莫斐。莫斐。莫斐。   要不,表白吧?   放下杯子捂住发烫的脸,女孩垂下眼睑,心跳的又快又急。慢慢的,连耳垂都染了绯色,一点点变成透明的样子,粉嫩到可爱。   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楚孟禾差点栽到地上。   惊愕的看着那扇门板,确认样的回头往操场上看。   空无一人。   那么,是莫斐?   楚孟禾从桌上跳到地上,努力平定要造反的小心脏,走过去开门。   幽暗的晨光里,依然看的分明,女孩纤细笔直的双腿微微抖着,像是簌簌的鸽子。   拉开的教室门外,站着缄默的莫斐。   高大挺拔,肩阔腿长,带着侵略性,挡住了所有的光。几乎湿透的校服贴在身上,有看不见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激的人鼻子发痒,想打喷嚏。   男生眯着眼,不躲不闪的上下打量着她,甚至有点放肆。   他的头发很短,湿漉漉的立着,在这样半明半昧的光线下,衬着他的脸,异常刚硬。   莫斐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一众高中青涩未退的大男生之间,很多还是慢慢拔节的新竹,张牙舞爪的,跃跃欲试的,男性的特征一点点显山露水,可是还远远不够,稚嫩的肩膀,修长却瘦弱的身体,所有的标签都指向少不更事的大男孩,成长进行时。   而莫斐,他是已经蓄势待发的猎豹,褪去柔软变得精壮的身体,棱角渐起的五官,寡言却不容忽略的性子。   简单的说来,他更像是已经长开的男人,身上有着让人不安的某些特质,危险,却也诱人,像鸦片。   所以,白桃不喜欢甚至有些怕他。   所以,楚孟禾在篮球场看到他高高跃起的第一眼,就一头栽了进去,义无反顾。   “有事?”扛不住这种缄默,楚孟禾努力做出很淡然的表情开口。   莫斐扯扯嘴角,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敷衍的反应。出口的话直截了当:“你想干什么?”   楚孟禾此刻的感觉就像是那天祁曜听到她的拒绝时候,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被大棒子打的耳目失聪,大脑空白着嗡嗡作响。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楚孟禾。”莫斐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曜子对你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楚孟禾打断他的话,几乎是义无反顾的开了口:“我不喜欢祁曜,就是这样。”   莫斐沉默了几秒钟,再开口是比拒绝更让人难堪的话:“以后离我远点。”   “为什么?”楚孟禾有样学样,也把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不仅没哭,唇边几乎是立即的,浮上一丝倔强而柔软的笑意。   “不为什么。”莫斐的冰山表情头一次有点龟裂:“看不上你。”   这下楚孟禾真笑了,挑衅样的歪头:“看不上?你喜欢顾莹然那样的?”   莫斐挑眉,眼底有着小小的讶然,很快又隐去:“不关你事。”顿了顿又忍不住:“我跟曜子认识十几年,他的内心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你应该了解一下。”   “你是想说服我,还是想说服你自己?”楚孟禾气急,不退反进的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瞬间缩短到警报拉起:“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跟我有半毛钱关系?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莫斐……不是刚好,你也喜欢我吧?”   莫斐的脸色看上去很臭,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倚在走廊的窗台上:“我眼光没那么渣。”想了想又补了一刀:“曜子瞎,我不瞎。”   楚孟禾不吭声,异常明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眨呀眨的,一直盯到莫斐站立不安,几乎就想落荒而逃了。   窗外的雨声渐大,哗哗啦啦的,仿佛隔绝出一片真空的小天地。   小天地里面,两个早慧的半大孩子斗牛样的对峙着,倔强的顶着稚嫩的犄角,谁都不肯先低头。   楚孟禾不怕死的又往前迈了一步,逼的莫斐已经退无可退,那么暧昧的距离:“我不信……”   忍无可忍,几乎是粗鲁的,莫斐抓着女孩的小细胳膊往后一推,转身就走。恼羞成怒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操!”   楚孟禾不防他的力气,整个后背撞到墙上,肩胛骨生生的疼。   与之相反的,看着那个难得狼狈的背影,想笑的念头疯长,跟刚开了瓶的汽水样的,咕噜噜往上冒泡,延绵不绝。   “莫斐,我赌一块钱,你一定喜欢我!”   ……………………………………………………   斌子的姐姐邵静静是他大姨家的女儿,比斌子大四岁,文静温柔,自小照顾斌子,亲如一家人。   加上斌子成天跟莫斐祁曜胥午混一块儿,邵静静就跟他们亲姐姐差不多。   这样一个自家亲姐姐大婚的日子,几个混账小子摩拳擦掌的,把那些无处发泄的精力都化成了十八般武艺,差点把婚礼现场给掀了棚顶。   楚孟禾能来参加婚礼,是因为楚爸爸和新郎官有亲戚关系,新郎官的舅舅是楚爸爸的堂哥。   所以你瞧,世界就是这么小。而且,这期间的亲戚辈分论起来……   完全算不明白。   天气不好,楚孟禾心情很好。少女的情窦初开,是那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小喜悦,雨后春笋般的发芽疯长。   宴会厅里热闹喧嚣,几个铁哥们儿一开始还是站在姐姐那边起哄的,后来也是喝兴奋了,加上早过了上午迎亲时候为难新郎的节点,不过转了两桌,兄弟四个都自动自觉的升级成了伴郎,还是倒贴的那种。   新郎小叶是本地人,家里的亲戚朋友一大堆,本人又是最喜欢结交朋友的性格。这许多因素加起来,就成了无数的酒杯和祝贺,挡不住,推不掉。   原本的伴郎很快就怂了,喝着喝着直接倒下,被哄笑着抬下去休息了。   接着是斌子顶上,胥午他们在边上掠阵。   楚孟禾托着腮,远远看着那几个嬉闹的身影。   莫斐今天破天荒的换下了他的校服运动裤或是军裤,一件条绒的蓝色休闲衬衫,松松的散着下摆,袖子半卷了两道,领口的顶扣没系,隐隐露出里面的玉佩。下面是黑色的小直筒牛仔裤,本就修长结实的双腿被修饰的更加好看,力量感十足。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是他们几个打闹的结果还是莫斐有意的,半截棕色腰带从衬衫下摆跑出来,闲散的稍稍下弯,挂在腰胯的位置,随意又诱惑。   楚孟禾看了几眼不敢再看了,脸上热的可以煎蛋。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发的什么疯,就这样远远看着,就会忍不住想起早上离他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浓黑的睫毛和狭长的单眼皮,还有他说话时候滑动的喉结……她当时居然有想要伸手去摸摸的冲动,真是疯了!   楚小妞垂下头,腿都没出息的软了。   白桃笑笑的样子跃然眼前——她怎么好意思的?这才多大,就思春了?   楚孟禾没谈过恋爱,也没动过心,对莫斐的情动开始的始料不及。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了燎原之势,无力回天。   楚爸爸楚妈妈也不知道是因为放心还是开明,几乎从来没跟她说过什么男女大防,是以楚孟禾懵懂着,心里只觉得喜欢了也就喜欢了,不至于像老师如临大敌样的将早恋妖魔化,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有了喜欢的男生这件事实。   至于为什么是莫斐不是祁曜,原谅她还真不知道其中原委,只能说感情的事情真是半点不由人,理智全无,遇到了就栽下去了,就这么简单。   场上陡然加大的喧哗拉回了楚孟禾发散的思绪。定睛一瞧,隔着一桌,有几个跳脱的男人开始哄闹伴郎伴娘了。   其实也不怪那些人挑上莫斐。祁曜他们三个实在是太孩子气了,打眼一瞅还都未成年呢,谁好意思荼毒祖国的花骨朵?   楚孟禾无处与人说的闷气就是这么被撩起来的。      ☆、第六章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说的就是楚孟禾这样的。   一直到进了家门回了房间,心里那股泛着酸气的不舒服都没能散掉。   睁眼闭眼看哪儿哪儿是,莫斐脸色微红噙着笑的跟伴娘喝交杯酒。那个女孩个子矮,为了就着莫斐的身高,胸口都要挨到他身上去了,棕色微卷的发丝掠过莫斐的小臂,平白多了旖旎的味道。   “不要脸。”楚孟禾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无耻。”   是骂谁她也搞不清楚,就是各种不爽兼郁闷,无处宣泄。   “妍妍,电话。”楚妈妈在客厅里扬声喊她。   楚孟禾不知道快九点的时间,谁还会找她,趿拉着拖鞋边走边问:“谁呀?”   “不知道,是个女同学,说是你同班的,有题目要请教你。”楚妈妈打个哈欠:“这才高一就这么拼,还有两年怎么办啊……”   “喂?哪位?”   “楚孟禾,我,祁曜。”电话那边有远去的女声和电话换手的嘶啦杂音,还有祁曜微微直着舌头的坚持:“你出来,我要见你。”   楚孟禾吓一跳,第一时间捂住话筒转头去看楚妈妈的位置。万幸老妈已经回了房间:“祁曜你干嘛,这都几点了?你喝多了,早点回去休息。”   “我不。”祁曜不管不顾的:“你不出来我就再打电话,你不接我就去你家楼下喊,把你妈喊出来我也不管,回头我让我爸去你家提亲……”   楚孟禾都给气乐了,点着头:“好,你发酒疯是吧?等着,我马上出来。”   跟爸妈说了一声,说是楼下跟同学讲讲题目,半小时上来。   楚孟禾临出门前,想了想又回房间,把圆规揣到了兜里。   小区门口有个市民广场,天气好的时候人很多,散步的,锻炼的,跳舞的,比比皆是。   碰到这样阴冷的天气,即使雨停了,也早已空无一人。   祁曜蹲在路边,远远看到楚孟禾过来,蹭的一下子站起身体。   楚孟禾看了他一眼,随后扫到了不远处双杠那里,两个抽着烟闲聊的家伙——莫斐和胥午。心里的那点拱火无端的就散了。   “楚孟禾。”祁曜的眼睛发红,一张口就是浓郁的酒气。少年的情绪直通通的,讨好都不太会:“走,我们到里面说。”   “就这儿说。”楚孟禾不肯往广场里面的小路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就那么站着:“什么事儿?”   祁帅给问愣住了,酒精作用下慢半拍的反应:“什么事儿?不行,这里路边人多不方便。”说完,不管不顾的拉着楚孟禾的手腕,蛮牛样的往比较隐蔽的小路那里走。   楚孟禾的手指都攥住圆规了,忍了又忍还是先松了手:“你放手我自己走,不然你就滚。”   祁曜乖乖松手,笑:“楚孟禾你真猛。”   楚孟禾站定,抬眼看着夜色中远处那点明灭的红色烟头,面无表情:“说吧。”   祁曜傻笑,抓抓头发,破天荒的有点扭捏:“楚孟禾,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撒谎是犊子……那个,给个机会,咱俩试着处处?”   “就这些?”又等了一分钟,楚孟禾确定这就是酒疯子的全部:“你喝酒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件事没可能,祁曜,我真的——”   头昏脑涨的少年一下子加大了音量,不自觉的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为什么?”   不为什么,看不上你。   这句话险险停在嘴边,就差那么一毫米就溜出去了。   楚孟禾也火了,冷冷的:“我再说一遍,祁曜,你放手。”   “不放!”酒醉的家伙根本不讲理,一路平坦的情路陡然出现这么个无法征服的险峰,祁大少爷心里的挫败感无比的大:“你这样不公平!”   “公平?”楚孟禾差点笑场。祁曜你还能能幼稚点吗?瞧,这就是我看不上你的原因——   眼前的黑影迅速压下,危险的感觉来的又快又急。   楚孟禾只来得及一偏头,空着的左手挡上来——   一个滚烫潮湿的吻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先是震惊连着羞恼,旋即就是恨得牙痒的暴怒。楚孟禾连想都不想,抬手一巴掌就掴了上去。   一记清脆的响声,不仅两个当事人呆住了,连闻声抬头看过来的另两个也呆了。   “我操,曜子被打了!”胥午扔了香烟,小牛犊子般的冲过去。   莫斐慢了半拍,旋即也弹飞烟蒂跟进。   “你打我?”祁曜瞪圆了眼睛,少年一直顺风顺水的傲娇和酒精刺激的混不吝彻底点爆了他的炸药桶,双手一伸,轻而易举的钳制住了女孩的双臂拧到她身后,是几乎贴身抱到怀里的亲昵:“楚孟禾!我今天非抽了你的傲骨不可!”   胥午急刹车的停了脚步,在看到自家兄弟眼看要压倒性的吃到嘴之后。顺手想拦住后一步的莫斐,结果右手一捞空,转眼间阴着脸的莫斐已经窜到了两人身边。   再怎样说,女孩在体力和形态上的先天弱势无法扭转,眼看着发了疯的祁少不管不顾低了头,而楚孟禾一边左右躲闪着,一边毫不犹豫的抬起膝盖,直接就要上狠的——   不见莫斐怎么用的力,右手一抓一拎顺势一推,直接把祁曜扔到了胥午怀里。而左手往下那么一挡,硬压下了女孩的膝盖,再转了力的往后一扳,楚孟禾站立不稳的直接退了好几步,抓住一棵树才险险停住。   空气几乎都冻了起来,四个人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楚孟禾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干脆的指着祁曜的鼻子,细长白皙的手指抖着,生生抖掉了满腔的气势,转而又瞪向莫斐,咬紧的牙关绷出紧致的弧线。   莫斐的脸色难看的跟恶劣的天气有一拼,握着拳站在那里,什么都不说。   胥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低头再看看自己怀里这个祖宗,满头黑线:“曜子,你他妈的能有点志气吗?不就是个妞吗?咱不要了!回头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深呼吸,再深呼吸。不生气……   一肚子火无处发,楚孟禾掏出圆规,泄愤样的掼在地上:“算你运气好。”   胥午吓一跳,定睛往地上一瞧,瞬间眉眼怪异的抽搐起来,忍都忍不住。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比打群架的时候,有人从后腰抽出一柄桃木剑打算拼命一样。   楚孟禾,老子森森服了you啊……   “楚孟禾。”莫斐叫住了转身要离开的女孩,表情几许尴尬。   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在他脸上,安静的等下文。   结果莫斐叫住了人,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算道歉,也轮不到他……   这么个节骨眼上,一直没出声的祁曜突然发出痛苦的一声呻-吟,双膝一软,靠着胥午的身体就跪了下去。   胥午捞了一下没兜住,被祁曜往下坠的一个踉跄,差点自己也趴地上。   伸手晃了晃人事不省的家伙,胥午无奈的抬头求助。   “大斐,曜子昏过去了。别是酒精中毒,麻溜的,去医院吧。”   ……………………………………………………   “哥们儿的机智,已经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咋样?六子,演技派的吧?我当时还琢磨着,是不是发挥再夸张点,比如在地上打个滚什么的……”重新活过来的祁大少笑嘻嘻的,一边跟兄弟胡扯八道,一边扭头看医生:“哎张主任,能不能把诊断书写的严重点?顺便多开两天病假?比如什么喝断片了,胃出血了,暂时性失忆之类的。”   “曜子,能要点脸不?”胥午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不是想干脆一推三六五,昨天晚上发酒疯那个祁曜完全就是鬼上身?不是你?”   “嗯呐。”祁曜真不要脸:“要脸干嘛?论斤称吗?六子,我昨晚太虎超超的了,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也不对,江东父老没啥,我就是不敢去见楚孟禾……”   胥午恨铁不成钢的伸手削了他一记:“你真是鬼上身了。不说楚孟禾这人咋样,毕竟不是社会上混的女孩,你那样对她,换我我也废了你。”   “对对,六子哥批评的对。我祁曜鬼上身脑子犯抽,其实……咳咳,就是情不自禁来着。越看越稀罕,越拒绝越想征服。行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别跟瞅神经病似的看我。”   胥午长叹一声站起身:“行了,您老人家愿意赖在医院就慢慢赖,你爸那边你自个儿交代,六爷我困得不行,回去补觉。”   “哎哎,”祁曜拍床板:“让大斐帮我带两个大肉包两个茶叶蛋一碗小米粥过来,就咱大院门口老菜头他家的。饿着呢。”   胥午冲他真心实意的竖大拇指:“服,曜子我真心觉得你不是一般人。”   医生走了,发小也走了,祁曜笑着笑着开始犯愁,抓着乱翘的头发一脸便秘的表情:“这楚孟禾怎么就这么难追?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妞,小爷素来一介情圣,无往不利……好像六子说得对,楚孟禾跟原来那些妞不一样。废话,要是一样也不用犯愁了……等会儿问问大斐,看他有没有辙……哎呦我操,脑袋要废了,下次再也不喝了……”      ☆、第七章   星期天早上,莫斐没有出现。   星期一早上,莫斐八点钟踩着铃声大爷样的晃进学校。   星期二早上,操场上依然没有那个风雨无阻的矫健身影。   楚孟禾一肚子委屈加上恼怒,几乎就要炸了。   周三下午放学的时候,祁曜一脸菜色的出现,说是自己周六喝到胃出血,整晚上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结果住了好几天院,难受死了。吧啦吧啦这般那般。总之就是先发制人,把那天晚上冒犯的事情无耻的推了个干净。   楚孟禾连揭穿他的念头都没有,敷衍的点点头就算揭过。   不是她大度,是因为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怎么堵住莫斐问个究竟。   “呐楚孟禾我想明白了,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你以后也别躲着我了,咱们就当哥们儿处吧。”这是祁曜最后笑眯眯的总结之语。   “当哥们儿行。”楚孟禾认真的看着他,表情严肃到让人发毛:“你要是过界,我不介意把你变成姐们儿处着。”   祁曜当时没觉得怎样,回头晚上躺床上,越琢磨这句话越觉得不对劲,后脖颈子瘆出一层冷汗——   这妞真彪悍,话里话外,自己万一把持不住,还是要废了祁小二的节奏啊……   ……………………………………………………   天气预报说今晚大幅降温。   夜里将近十点的功夫,准的不能再准的开始起大风,温度一路下滑,路边的落叶打着旋,随着秋风沙沙沙的剐蹭着砂石地面。   不是闹市区,加上边上就是毗邻着有士兵站岗的部队大院,这一片小区在入了夜之后,很快就是一派静谧安宁的状态,只有昏黄的路灯映照着,偶尔会有一辆车驶过,很快又是悄无一人的空寂。   有机车旋拧油门的轰鸣声,一声叠着一声,如同困顿的猛兽,囚于牢笼却不甘的亮出獠牙。   一辆黑色街车以极快的速度驶过,碾碎了落叶,带起空气中小小的漩涡,撕开夜幕几乎只留下幻影。如果此刻有人定睛去看,以影像投驻在视网膜上的滞后延展性而言,确实只能看到一道拉长的虚影,黑色闪电般的缥缈,又令人热血澎湃的想要欢啸。   车灯笼罩的前方突兀的出现一个纯白的身影,纤瘦高挑,瑟瑟的寒风里,哆哆嗦嗦畏寒的样子看到分明——   “吱嘎——”   极其刺耳的刹车声在地面拉出一道焦痕,高翘的车尾惯性的摆了横位,堪堪停在行人面前一米不到的位置。   黑色头盔的面罩就那么敞开着,里面是莫斐那张暗成锅底的黑脸,劈头盖脸的咆哮:“我操,你他妈不要命了?!大半夜的突然跳出来,不是老子动作快,直接撞飞你!”   “我不是特意穿的白衣服吗?”楚孟禾有点心虚,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的心慌——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这会儿腿还没出息的软著呢。那么快的速度,自己是疯魔了还是脑子被冻坏了,居然想都不想的站在路中央想拦车。   抿了抿唇,再出口的话莫名的带了点委屈,还有自己都不觉察的示弱:“大半夜的,你以为我愿意?”   莫斐被她的神逻辑打败,伸手摘下头盔烦躁不安:“有话说,有屁放。”   楚孟禾深呼吸,努力克服软腿尽快恢复行走的能力。   略一打量坐在机车上,长腿支着地面的冷面家伙——   脸色好臭,可是样子好帅!   黑军靴黑牛仔裤,上半身是一件短打款式的黑色皮夹克,拉链就那么随意的拉了一半,露出里面海军蓝的圆领T恤。   夹克有些旧,袖口处有明显的磨损,款式明显也是早些年的样子。只是这一切都架不住穿它的人有副绝佳的好身材。因为紧绷而隆起的肌肉将衣服完美撑起,男性阳刚的气息不遮不掩,锋芒毕现。   楚孟禾再度深呼吸,突然觉得自己更慌了,唇舌发干的指了指摩托车后座:“换个地方行吗?在你家门口,我放不出来。”   莫斐冷眉冷眼的瞪了她足有一分钟,这才绷着脸带着满眼不耐烦的向后摆摆头,示意她上车。   楚孟禾大喜,哆嗦着身体,笨手笨脚的爬上机车后座。   那些来堵人前的委屈,那些积压了一个礼拜的怒火,那些等了一晚上的烦躁,此刻统统神奇的化为了喜悦,带着甘美的味道,淙淙流入心底。   楚孟禾看不到,身前的少年背对着她,几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   坐到后座上的楚小妞迟疑着,一双冻成鸡爪的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抓才好。   莫斐老爷子这辆车是街车里的经典款,丰田CB400,线条流畅,动感十足。只是眼下对于楚孟禾而言,最挠头的当属它的座位设计了。   黑霸王是典型的翘尾款,后座高于前座,SO——   莫斐冷不防的转头,刚好将女孩一点点的踌躇一点点的羞涩尽收眼底。他什么都没说,维持着一贯的冰山一号表情,酷酷的将手里唯一的头盔扣到了对方的头上,落下的面罩也挡住了那双让他无从定义的清亮眸子。   头盔里有他的味道,温暖的,淡淡烟草气息的……   楚孟禾只觉得快要冻僵的身体一点点重新活了过来,眉开眼笑,筋骨舒展。   吐了吐舌头,楚孟禾悄悄的把面罩推上去。   她不是不怕冷,只是,不想跟他隔着一层屏障的距离。   “坐好。”莫斐挂上档,闷声开口,惜字如金。   莫斐喜欢开快车,不然也不会夜里趁着老爷子睡了,自己骑车出去过过瘾。   他的车,除了祁曜和胥午,至今还没有第三个人敢坐的……   即便如此,莫斐还是无意识的降低了车速,跟刚刚的飞车党天壤之别。   黑霸王委屈的发出一声低啸,掉了个头,重新滑入夜色。   身后的小丫头一开始有些拘谨,两只手抓着他皮衣的腰侧,努力将身体跟他分开一些,不至于暧昧的贴到一起。   过了两分钟,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胆子肥了,居然悄悄的爬到了他夹克两侧的口袋里面避风,就那么傻愣愣的揪着衣袋的里衬,随着机车的前行,隔着T恤偶尔碰触又很快的移开——   莫斐抿紧薄唇,几乎拉成一条直线。体内的恶劣因子作祟,眉眼轻挑的瞄着一块石子压了过去,同时轰了下油门。   车头晃了晃,身后的呼吸陡然加重,小丫头被吓着了——   柔软的身体贴到后背,纤细的胳膊紧紧的搂住他劲瘦的腰身,有淡淡的不知名香气,暖暖的涌入鼻腔,而那个马大哈的主人,一双手冷的像鬼爪子,即使隔着T恤都能感受的到。   呼吸一乱,莫斐咬了咬牙,迅速的刹车,单脚支地:“下车。”   “哦。”不明所以的楚孟禾乖乖下车,抬眼一看,这才发现到了江边。   “行了,说。”莫斐别开脸不看她,点上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江上有行船,星点的光芒缀在黑漆漆的江面上,恍惚的像个梦境。   只是这个梦境很冷。   离开莫斐炙热的体温,楚孟禾极快的打了个哆嗦,重新瑟缩着把自己抱成一团。   说。问什么?   原本一肚子委屈想要质问。楚孟禾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用问了,因为对方的答案和表情,她闭着眼睛都能猜的到。   为什么早上不跑步了?   不想跑了。   为什么不想跑了?   不想见到你。烦。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少自作多情了,喜欢你的是祁曜。   突然的有点心灰。   是不是在他们这些男生眼里,只有兄弟情谊才是牢牢占据第一位的,什么都可以为之让路?哪怕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也会像当年祁曜让出顾莹然一样,把自己让给祁曜?   等不到问题,少年咬着烟拧着眉转过来看她,狭长的眼中,漆黑如点墨。   除了自己的倒影,楚孟禾什么都看不到。   脑子一热,话就不管不顾的出了口:“莫斐,我一定会比顾莹然更好,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   祁曜莫斐这几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濒临过独木桥的高考党。   整个高三教室里高考倒计时的日子一天天的换,换的所有学生灰头土脸心惊肉跳,唯独这几个,该吃吃该喝喝,喝高了还赖到医院求多几天的病假条。   落在年级教研主任的眼里,已经不作他想的将其做了弃子。   斌子在文科班,学习风气多少被隔离开,结果要好一点。   而祁曜莫斐胥午,心里各自有了打算,别人玩命冲刺的时候,出路已经安排好,剩下的不过就是混日子。   “干杯。”胥午举起橙黄的啤酒,痛快的仰头干掉:“舒坦!”   “老板,再来五十串羊肉。”祁曜扯着脖子往外喊,漂亮的眼睛覆了水膜般的,晶亮异常:“六子,就你那破英语,ABC你认识它它不认识你的,你确定去了美国能泡到妞?”   胥午满不在乎的样子:“爷不就山山就爷,想跟六爷混的,必须把舌头撸直了学会中国话,六爷才会考虑接纳那些洋妞。这叫什么?这叫扬我国威!”   几个少年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听了这些话更是拍桌子砸椅子的乐不可支。空无一人的烤串店里,只此一桌都盖不住爆棚的张扬,恰是人不轻狂枉少年。   斌子满眼羡慕,撑着右脸歪着头看胥午:“六子,听说那些洋妞都有狐臭,你能顶住吗?”   “没事,六爷有鼻炎。”胥午拍胸脯,伸手抢过莫斐刚夹在指间的香烟,不怕死的凑上前兜火。   莫斐今儿也是个好脾气的,一没削人二没开骂的,伸手就把打火机凑去了胥午鼻子底下。   祁曜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慢了半拍:“六子,小心——”   啪的一声脆响,打火机陡然蹿起极高的火焰,生生燎去了胥午额前的一缕头发。   胥午呆滞的叼着烟卷反应迟钝,莫斐不忍目睹的低头功夫,斌子直接笑疼了肚子:“哎呦……笑死了……你看那两绺小卷毛,管保能迷死好多大洋妞,哈哈……”   胥午恼羞成怒,呼的一下子扑向莫斐,伸手掐他脖子:“他妈的大斐你阴我?”   几个少年闹做一团的功夫,老板已经烤好了肉串,殷勤的送到了桌上。   “大斐,你的事情都搞好了?”祁曜跟他碰碰杯子,喝酒。   “嗯。”莫斐重新点上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前面流程走完了,家访估计半个月之后,十二月底前新兵下连队。”   “你这一走,就剩我和六子相依为命了。”祁曜伸手安抚的摸摸差点炸毛的斌子:“谁让你学文科的?酸唧唧的,娘们儿才学文。”   斌子脸红脖子粗的:“老子也不想!比起物理和化学考试个位数,好歹文史能考到两位数,临阵磨磨枪也能顶上!”   “好了好了,你就好好学哈斌子,咱哥儿几个,就指望你到总参当个文职了。”祁曜拍拍斌子肩膀:“我看好你哦……”   少年不识愁滋味,只是一年年没心没肺的过着,好像就是眨眼间的功夫,已经到了各奔前程的年纪。   胥午对气氛最敏感,打着哈哈换话题:“不说这些。对了,曜子,你追楚孟禾那傻丫头,进展如何?”   莫斐眉心蓦地一跳,端起杯子喝了口闷酒。那天小丫头冻得瑟缩的可怜样浮现眼前——   莫斐,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他是怎么说的?   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能跟顾莹然比?我是脑子抽了,才会选你……   其实这是他臆想的话,没能出口,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想什么呢,大斐?”祁曜拿杯子碰他的手,微微漾出的啤酒打湿了手背:“顾莹然明年回来咱们学校实习,你说实话,你急着今年走,是不是因为她?”   “什么情况?”胥午嗅出味道不对,立马眼珠子发亮的凑上来:“今年暑假不是还好好的吗?”   莫斐淡淡的,半点情绪都欠奉:“分了,今年暑假分的。”   “额……”斌子也不知道这件事,看看祁曜又看看莫斐,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好像就我和六子不知道?大斐你这事儿不地道啊……”   祁曜替哥们儿愤愤不平:“顾莹然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在大学跟别的男人上床,都做了人流,居然还想瞒着大斐继续——”   “提这个干嘛,喝酒。”莫斐眉眼间是真没见什么伤神,端起酒杯跟几个哥们儿碰碰:“刚不是说你呢么曜子?往我身上扯。”   “哦,”祁曜拉长了声音:“说,你刚才想什么呢?事关哥们儿终身幸福,你丫的居然走神?”   “想我家老子会不会年底把张姨娶进门。”莫斐很无耻的利用了自家老子的由头。   几个臭小子果然成功被带偏:“张姨这几年也不容易,莫叔又不是无意,大斐你又不反对,我简直不知道你家老子的脑回路……”   莫斐微微的笑,眯着眼睛看着这几个嬉笑怒骂的小子。   这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手足,是他自小一块儿长大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发小,再没有什么感情,是能出其左右的了。   是的,没有。   意气风发的祁曜振臂疾呼:“来,干杯!为了咱们的友谊!一万年不变!”      ☆、第八章   高一的期中考,楚孟禾的大名传遍整个十二中,瞬间成了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六个班三百多号学生,排名第一!数学满分,英语满分!   用无数diao丝倒吸口凉气的话讲——此等神人,只能膜拜!   听到这个消息,祁曜高兴的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骄傲的尾巴翘上天,简直比他自己考第一还兴奋。   自己喜欢的妞直接用成绩碾压所有人,这是何等虚荣心爆棚的事情!老子眼光就是好啊就是好!   祁帅兴奋过度的结果就是,直接翘了课出门打台球庆祝,顺便琢磨着怎么帮楚丫头庆祝一下——   “牛逼就一个字!老子真心稀罕的不行不行的,就想着抱过来狠狠亲一口。唉,咱可是亲口说的以后当哥们儿处,”祁大少嘿嘿傻笑:“慢慢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没事儿,老子有一辈子的时间跟她慢慢耗!”   胥午看了眼真心不犯愁的哥们儿,心里暗叹——   学渣追学霸,学霸无心,学渣明年要去当兵,这情路眼看着前途堪忧啊~   祁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叼着烟卷俯下精瘦的腰身,击出一记漂亮的弧线球,落入底袋:“后天周六,我看天气预报说是晴天,咱去国防园烧烤怎样?过生日那天的人一起叫上,省的丫头老觉得我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哈哈哈,可是老子真心就是心怀不轨咋整……”   莫斐拿滑石粉擦了擦球杆,专注的盯着靠近桌沿的蓝色球:“落底袋,分球,弹回来打八号。”   胥午摇摇头,怜悯的看着祁曜:“曜子你认栽吧,输六个球还丢人啊?”   “不丢人。”祁少今儿心情好,阳光明媚的拄着球杆长身而立:“哎大斐你说,周六去烧烤咋样?”   莫斐没吭声,全神贯注的打出白球。   果然如他所计算的一样,蓝球进了底袋,白球反弹回来,分毫不差的停驻在指定的位置,跟黑八拉出的直线直达中袋。   “有用吗?”   祁曜疑惑了挑眉,心里打了个滚才明白过来:“你说楚孟禾啊?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也没别的办法,就慢慢耗着呗。那个丫头心高气傲的,像上次那样,差点废了哥们儿……只能曲线救国了。”   莫斐皱眉,瞄准,手下很稳的击出白球。黑八落袋,一局结束:“非她不可?”   祁曜哈哈的笑,又发神经的丢了球杆去蹂-躏莫斐的短发:“你这口气怎么跟我家老爷子似的?老气横秋?大斐我告诉你,在咱哥们儿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这个词儿!”想了想又胡闹的挤眉弄眼:“除非是大斐你看上了,不然老子绝不放手。”   胥午闷闷不乐:“合计我就不算?六爷要是看上了,你还就不撒手了?”   祁大少嘚瑟的像是自会发光的星星,无比耀眼:“拉倒吧你六子,大把的洋妞还等着你去拯救呢。再说了,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估摸你对楚孟禾膈应到极点了吧?”   胥午愣了一下,痛快的点头:“真的,我真心不喜欢那个矫情的楚孟禾,还不如那个什么白桃黄桃的丫头。”   莫斐淡淡的笑,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肩上,还有搭在他肩上亲密无间的那只手上:“那就让给我吧。”   祁曜一愣,旋即笑疯了,眼泪都出来了:“大斐你什么时候会说冷笑话了?好冷,妈呀,冻死小爷我了……”   胥午瞅瞅两个疯子,郁闷的起身出门去呼吸新鲜空气。再待下去,他也要被传染疯病了。   笑了好一会儿,祁曜这才擦着眼泪直起腰:“行了,大斐你可以安心去当兵了,这一年的笑话都抵不住这一句,我能靠着这句话多活好几年,活到咱们再见面。”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笑着吸气摇头的:“哥们儿知道你是为我好,佛咋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可是爱情啊,真他妈的让人甘心堕落,坠入地狱也舍不得……大斐啊,不是我磕碜你,楚孟禾那样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不可能看上你的,她跟顾莹然不一样。怎么说呢?”   祁曜压低了嗓音,无比色-情的凑近莫斐的耳朵:“顾莹然那样的,你在床上强硬点,搞定她是分分钟的事儿。楚孟禾那样的,得捧在心尖上哄着,有想法也得先憋着,等她一个心甘情愿。”   等她一个心甘情愿。   莫斐弹掉烟头,扯扯嘴角:“再来一局,祝贺你他妈的恋爱学分修满分,可以毕业了。”   ……………………………………………………   星期六,大晴天。   国防园烧烤园一派烟雾缭绕。   “哎哎,斌子,你怎么扇风的?碳都要灭了……”祁曜嚷嚷着,白皙的右边脸颊上蹭着一道碳灰,无知无觉:“咳咳咳,呛死老子了……”   胥午乐颠颠的拿着把小铲子大步走过来:“让让,把烤网打开。”   “你哪儿弄的火炭?”斌子一边狼狈的咳嗽,一边利索的拉开烤网:“王鲁,帮哥开一罐可乐,快渴死了。”   白桃和楚孟禾坐在草地上,眯着眼抬头看风筝:“阿楚,你怎么跟你妈请假的?”   楚孟禾连个磕绊都没打:“说跟你出来玩,我妈巴不得的。”   白桃哈哈的笑,转过来大力的拍着她的肩膀:“我也是哎,心有灵犀……哎你看,祁曜脸上蹭了点碳灰,我想帮他擦掉……啧啧,你不觉得他今天超帅的吗?”   “不觉得。”楚孟禾的眼光飘向缄默着坐在烧烤炉右边石凳上抽烟的莫斐,怎么看,帅的也是莫斐。祁曜?只能说是还没长大的小屁孩罢了……   这么说来,白桃也是足够幼稚的,配祁曜倒是刚刚好:“白桃,我们想个办法,帮你追到祁曜好不好?”   白桃脸红了,扭扭捏捏的扯衣角:“这样啊……你有什么好办法?祁曜那么好,不可能看上我……”   楚孟禾叹口气,捏捏小白-粉嘟嘟的脸颊:“你不觉得祁曜就是一朵到处招蜂引蝶的喇叭花吗?你要找这样的,以后不得被他身边的烂桃花气死?”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那么帅,人见人爱的?”白桃犯花痴。   “我要是你,宁可找胥午或是莫斐。”只是那个名字,说出来都觉得心里酸甜的,吃了杨梅般的味道。   “莫斐?”小白惊呼,生怕引起别人注意般的捂住嘴巴,一脸惊恐:“不行不行,我会被冻死的。算了,我还是出家当姑子吧……至于胥午,”白桃歪头想了想:“我觉得他很凶哎,打架那天晚上,我隔着门缝看他上脚踹人的,那股狠劲,真是不要命的那种。被他踹的那个小子,连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肚子站不起来,也是够丢人的……不行不行,找胥午会家暴的。”   楚孟禾扶额:“小白你想的真远。”   小白得意洋洋:“那当然,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楚孟禾过来。”祁曜笑出一口大白牙,冲她招手,手里晃着两串看不出颜色的东西:“鸡翅烤好了,你尝尝?”   楚孟禾慢吞吞的起身:“你确定这能吃?不是谋杀?”   祁曜嬉皮笑脸的打蛇上棍:“我就是谋杀大斐和六子也不能谋杀你啊,”少年的擦边球打的无比顺畅:“那句歌词唱的——你是光你是电你是十二中的神话,谁敢谋杀神话不是等着挨雷劈吗?”   白桃特喜欢祁曜这种小男生的臭贫,笑的眼睛成了月牙,刷刷的往外放粉红色桃心。   胥午手里拿着烤串,可是不耽误上脚踹:“祁曜你个小不要脸的,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我家的饭算是喂了狗了,白让你蹭那么多年。”   “行行不闹,我最爱你六子。”祁曜一副忍痛割爱状,把手里的鸡翅递给胥午:“喏,都给你,别跟哥摆那副小狗脸了啊。”   白桃羡慕的看着其乐融融的几个人,突然脑子一抽的提问:“对了,你们为什么跟胥午叫六子啊?”   彼时胥午一脸嫌弃的在啃鸡翅,斌子在扇风点火,祁曜在喝啤酒,莫斐在抽烟。   听到白桃问话的第一时间,所有人的反应只能用惊悚来形容——   胥午的脸色腾的一下胀到血红,手一哆嗦鸡翅掉到地上;   斌子大张着嘴巴,脸上肌肉抽搐着,不知道是要笑还是要哭;   祁曜一口酒直接喷出来,浇的炭火滋滋作响;   莫斐被自己抽的烟呛到了,眼圈都泛红了。   王鲁倒是不明觉厉的到处乱看——摆明了他也不知道六子绰号的由来。   白桃不知道自己问个绰号也能问出这种反应,傻乎乎的:“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祁曜捂脸低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忍的很辛苦的样子:“没有……不过这个绰号,嗯……哈……是我们的爱称……不足为外人道也……”   要说白桃真是一根筋,不顾暗中扯她袖口的楚孟禾,大咧咧的接话:“不说拉倒,胥午,五啊六的,跟数字有关呗……”   斌子终于憋不住笑倒,不忍心去看六子胀成酱油色的脸:“白桃是吧,有机会……哈……让六子亲口跟你解释哈……不行,爷要笑出阑尾炎了……”   “滚他妈犊子!”六子终于爆了,抡起老拳对着斌子一通死打:“再笑,再笑就neng死你!”      ☆、第九章   祁曜从早上到教室就开始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的当他昨晚学习熬夜通宵的呢。   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三个家伙躲到楼顶去抽烟。六子看着祁曜的无精打采加上大黑眼圈嘲弄的笑他肾亏。   “曜子,你昨晚弄了几次啊,今天累成这样?”   祁曜嘿嘿的笑,贼眉鼠眼的四下里一打量,伸手搂住两个兄弟:“昨天从光头四那边新买了张碟子,日本的,特带劲。怎么着,下午去我家看看?”   “没劲,这都多少年老黄历了,你还好意思,温故知新呢?”莫斐冲着祁曜喷了一口浓烟。   六子也没什么兴趣:“咱几个第一次在你家看片子,是初二吧?也是日本的。我还记得那个妞苍井空是吧,什么什么……雅蠛蝶……”   最后几个字六子浪声浪气捏着细嗓子说出来,惹得祁曜莫斐一通爆笑。   “这个不一样。”祁曜脸上有微微的红晕,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   六子也一脸讶色:“我操,真的假的?没看出来曜子你口味重啊……”   “滚犊子,不去拉倒!”祁曜傲娇的给他一巴掌:“爱JB看不看,老子又不求你。”   “别介。”六子又反口了,转向莫斐挑挑眉:“那咱就给个面子去审查审查呗?”   中午放学,祁曜他们三个就没再回学校。   六子豪气的拍胸脯说请客,结果一块儿去了北国之春,点了一桌子酱骨架肘子肉溜肉段之类的大荤,每人还喝了两瓶啤酒。   溜回大院的功夫,三个混小子都不敢从大门走。   自家老子虽然这会儿不在家,可是架不住院子里从岗哨开始,眼线众多啊。这要是知道仨人翘课跑回家看小黄片,还不得吊起来褪毛扒皮啊。   从后院墙独家密道一路躲闪着回家,祁曜一进门就熟门熟路的关门上锁拉窗帘开电脑,趴到床底下,伸手从床板贴的一层伪装封套里掏出碟子,得意洋洋的站起身挥挥:“咋样?你们咋藏东西的?我家老妈趁我不在家突击过,愣是没找着,老子牛逼吧?”   六子笑:“服气,祁总威武。我是夹到床底下一大堆的复习资料里面,自己找也得翻半天。”   莫斐一副岿然不动的神色,傲气的不得了:“哥不用藏。”迎着两人愕然的表情慢吞吞的给了一个自行理会的眼神:“我老子跟我一起看。”   祁曜捂脸:“甘拜下风!”   六子笑的直打跌,干脆摔到祁曜床上:“我咋没想到……”   电脑机箱嗡嗡的响着,很快光盘就开始读取了。   三个半大的男生盯着屏幕,明明浑身滚烫心脏狂跳,脸上愣是一副打肿脸充胖子满不在乎的表情,仿佛谁露了怯就成了土鳖……   “哎哎,”六子拿胳膊肘撞撞祁曜:“你觉不觉得,那个日本妞的眼睛特别像楚孟禾?细长,微微上挑,这样。”六子用手指摁住两边眼尾往上拉。   “化妆化的。”这回居然是莫斐先开的口。   祁曜愣了一下,暴怒:“不许你侮辱我女神!”顿了顿又转过去盯着屏幕死瞧:“我看看。哪儿有?这个女人一脸骚气,那眼睛就跟狐狸精似的勾人,楚孟禾要是有她一半那么妖,爷就不会像今天这么惨,还得看片自己来……哎真他妈的越活越回去了。”   ……   不知不觉身边电脑桌上的十罐啤酒六罐可乐都下了肚,胃里跟冰镇似的,脑子跟身上偏偏烧的厉害,某处还硬的要命蠢蠢欲动,怎么都不得劲,憋出一肚子邪火。   “行了,关了吧。真JB恶心。”莫斐站起身转开头:“开开窗户透透气,一会儿祁叔祁婶也该回来了。”   “我操这不行,哎……难受啊……”祁曜跟六子换个眼神,顶了顶瘦腰,想说什么又没说。几个人里面,莫斐俨然有着不可撼动的老大地位,他说的话基本没人敢不听,这跟年龄和块头无关。   “算了算了,关了关了。”六子也起身:“大不了你晚上想着内谁,自行解决——”   “王鲁!下来,有同学找!”楼下窗外蓦地传来警卫小张的大嗓门,不提防外加做贼心虚的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六子最夸张,抽了半截的烟都掉地上了。   面面相觑。   祁曜嗖的窜过去,小心翼翼的拉开窗帘一角往下看,眯起的眼睛陡然瞪圆,低呼出声:“楚、楚、楚孟禾!真特么活见鬼了!”   莫斐和六子一起凑过去,刚要伸着脖子张望,冷不防祁曜真跟见了鬼似的猛的往后撤,挺硬的后脑勺一下子砸到莫斐鼻子和六子的右眼上,当即砸的两个人闷哼着捂着伤情部位蹲了下去。   祁曜讪讪的笑,心有余悸的也蹲了下来:“呃,误伤误伤……小张正往楼上指,我这不是怕楚孟禾看到咱们仨么……”   祁家住三楼301,王鲁住他家楼上402,祁曜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   六子捂着眼睛直哼哼:“王鲁怎么了?今儿没上学?”   “昨晚好像吃坏肚子了,”祁曜想了想:“早上我妈下楼买油条时候碰着王叔了。”   莫斐给这两二货弄得没脾气,放弃傻兮兮蹲地上特务暗号似的说话,揉着鼻子站起身站到窗边。   从微微拉开一道缝的窗帘间隙望下去,赫然是背着书包拿着试卷的瘦高小丫头,正抬着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楼上。   微风拂过,吹动她额前那些细绒的发丝,激的她保护性的眯起那双本就细长的眼睛。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莫斐微哂着嘘口气,刚要放下窗帘,也不知道楚孟禾轻声问了一句什么,小张笑了笑,手指一划,神鬼附体般的,差不多笔直的指到了莫斐的位置所在。   天不怕地不怕的莫斐在那一霎那也给吓的不轻,汗毛都应激的立了起来,完全是下意识的松了手,弯了腰就没出息的蹲了下去。   ……………………………………………………   原本应该跌入初冬的天气,莫名其妙的回暖,每日里大太阳暖融融的晒着,将近二十度,怎么看都是小阳春的味道。   自从那天楚孟禾去给生病的王鲁送试卷,心虚的祁曜足有两天没敢在高一二班门口晃悠。   其实真要说起来,隔着一道窗帘,楚孟禾是真不知道他们三个在里面看小黄片。那天问小张,不过是随口询问祁曜他家住哪儿——   女孩微妙又别扭的心思很难理解,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莫斐家在哪儿才对。   要说脸皮厚比城墙的祁帅何以心虚气短,更准确的原因应该是——   那天直到看着王鲁下楼,楚孟禾跟他说了两句话给了试卷后转身离开。期间算下来怎么也有将近十分钟的功夫,结果祁曜松口气的同时回望两个兄弟,加上自己也算上,居然三个人受此惊吓,小帐篷都足够坚持的傲然立着,半分萎顿都没有。这简直就是大写的尴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华丽丽的窘了。   第三天是星期五,祁大少心痒难耐,早上在学校门口恰好碰到楚孟禾和白桃,试着打招呼的时候没发现半点异常,祁帅瞬间就大喜着满血复活,决定恢复一贯的课间高一二巡视工作。   结果就那么寸劲。祁曜壮着胆子去高一二班门口晃悠的时候,完全没指望的居然被楚孟禾叫住,问他们周六去不去爬山。   祁曜当时大脑一片白光,受宠若惊的傻笑着,完全是呼吸般顺畅反应的点了头,拍胸脯保证斌子六子莫斐都会去。根本没去想那三只会不会已经早有安排。   这边算是博得美人一笑了,五分钟都没有的功夫,祁大少就抱着脑袋在高三那层的走廊里面哀嚎着鼠窜。   斌子三个人怒其不争的恨不能直接把人拍墙缝里去,再抹上水泥,省的说出去有这样的朋友丢人丢脸丢面子。   斌子这学期每周六上午是雷打不动的补习班,他要是敢翘课,依照他家老头子那个暴脾气,估计被糊到墙缝里面的就不是祁曜而是他。   六子姥爷这周末过寿,人家早早计划好,上午睡个懒觉,快吃中饭的时候过去,什么事儿都不耽误。   莫斐则约了一个街车发烧友试车换配件,打算把黑霸王进一步提速,晋级为无敌黑幻影。   祁曜再混,斌子他家老头子的逆鳞还是不敢去碰的,所以只能巴住莫斐和六子,发挥死不要脸的精神和两包好烟的贿赂,定下了第二天早上陪同爬山的行程。   临上课前,祁曜又想到一件事,果断的伸手勾住了六子的脖子,把人拖到一边去嘀咕。   其实事情由头很简单。   有一次楚孟禾挺认真的跟祁曜提过白桃喜欢他,言辞间颇有真拿他当哥们儿,撮合好朋友的意思。   祁曜当时气的牙痒痒,又不敢故态重萌,再提追求的意思,只能哼哈的混过去了事。毕竟不久前自己才佯装大度的说过当朋友相处的。这下子一向精明不吃亏的祁同学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下想到楚孟禾明天肯定会邀着白桃一起爬山,祁曜只想让六子想办法拖住白桃,分开她们两个也能增加点机会。   “我不祸害人家小姑娘。”六子听完果断拒绝。   祁曜哄他:“又没让你干啥,就想个办法转移她视线就行了。你要是真有本事一举把她拿下,哥给你包个四位数的大红包。远的不说,六子,最起码,明天早上你拖住她,别让她挂在楚孟禾身边碍眼行吗?”   六子瞟他一眼,瓮声瓮气的:“你咋不让大斐干这缺德事?”   “大斐不是没有你和蔼可亲嘛,我怕他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听着上课铃响,祁曜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六哥,六爷,远的不说,明天你发发善心给哥们儿点说贴心话的时间,我再给你两包,不,一条中华行不?”   “还他妈和蔼可亲,你咋不说永垂不朽呢……看在烟的面子上。”六子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两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傲娇祁帅:“艹,你改的那还叫文吗?我们兄弟几个吹吹牛逼也不行?” 冷脸大斐:“狗屁不通。” 斌子:“幸好我不在,泥萌继续。” 闷骚六子:“看片不给叫,不爽。我怀疑我们遇到一个后妈,还是假的。” 后妈:“…………”   ☆、第十章   周六一大早就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什么风,太阳一出来温度就跟着蹭蹭上升。   五个人在校门口汇合,祁曜请客吃的早饭,豆浆油条茶叶蛋小米粥的,热乎乎的填饱了肚子就出发了。   鸡笼山是靠近城北比较偏僻的一座山,平日里去的人就不多。一来景致一般没有特色,所以市里都没有进行景区开发,连条像样的登山路都没有。二来据说早几年里面发生过命案,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被铁丝勒死了,状态恐怖。还有人说鸡笼山有野兽出没,有种剧毒的鸡笼蛇,被咬中之后三步毙命。   白桃胆子小,很怕的紧跟在楚孟禾身边,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不满:“要我说去新山多好,有像样的登山道,还有很多人,也能锻炼身体……”   祁曜今天特意换了一身他妈给他新买的藏青拼红色的阿迪运动服,看过去朝气蓬勃,十足一个阳光美少年。   “楚孟禾你怕吗?”   楚孟禾不理会他的挑衅,转向白桃:“别听那些胡说,都是以讹传讹。再说,这个季节也不会有蛇,冬眠了。”   祁曜继续撩事儿:“谁说的?正常是该冬眠了,可你看着天气,不反常吗?今天预报温度都超过二十度了。我可听说,蛇冬眠是要低于十二度的……”   一直埋头领路的莫斐踩断一根小枯枝,发出的咔嚓声响又把白桃吓一跳,直接闪到了楚孟禾身后。   “莫斐,你听过鸡笼山有蛇吗?”隔着祁曜,楚孟禾居然正儿八百的找莫斐搭话。   莫斐没回头,回答简洁:“不知道。”   碰个软钉子,楚孟禾不以为意的扯扯嘴角。倒是祁曜觉得哥们儿这样有点太拂人家面子,嘿嘿笑着打圆场:“没事,我逗你玩的,咱们就从这条踩出的登山道上去,除了蚂蚁什么小动物都没有。”   温度渐高,五人里面体力最差的白桃明显开始跟不上了,呼哧呼哧单手扶着膝盖喘的要命,伸手一个劲的在脸边扇风:“不……不行了……累死……歇、歇会儿……”   一开始,因为楚孟禾要迁就她,大家都跟着走走歇歇。可是在十分钟休了五次之后,连楚孟禾都看的不落忍了:“白桃,要不你先下山等我们?这里离山顶还有一大半路呢。”   白桃扁着嘴,心里有点泄气,可是看看好友又不甘心的想要坚持:“我一定能爬上去,一定!阿楚你们先走,我在后面慢慢来。”   祁曜心思一动,立刻装着活动肩膀向六子丢了个眼神。   六子伸展着筋骨无比配合:“行了,你们先走吧,我陪她慢慢走。保证安全。”   队伍很快分成了两列,先行部队转了两转,瞬间就没影了。   鸡笼山的树木郁葱,带着原始的大自然气息。虽然是早冬,但因为温度的原因,放眼望去尽是深深浅浅的绿黄红棕,煞是好看。   有清脆的鸟鸣在林间响起,是合奏曲的高音部。没两分钟的功夫,鸟鸣声淡去,细细倾听又是窸窸窣窣的小虫子合鸣曲,别有一番动人的滋味。   甩掉包袱轻装上阵,祁曜明显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别人都是匀速上山保持体力。他倒好,显摆的跟什么似的,一会儿超到最前面,一会儿又落到后面,弯腰拽根草叶放嘴边试图吹出哨音,一会儿又蹭到楚孟禾身边,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体力超厉害,单手俯卧撑能做十个。吧啦吧啦这般那般,直到楚孟禾给烦的不行,直接怼了一句——   “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祁大少蔫头耷脑的,森森的忧伤了。   莫斐一直走在前面,不紧不慢。长手长脚的挺拔身姿,看过去爬山对他而言,就是再轻松不过的小儿科,胜似闲庭信步。   楚孟禾抬头,他的背影一直在五步之遥。   校服就那么松垮垮的系在腰胯上,合身的半袖黑T恤绷出肌肉的轮廓,从宽肩慢慢向下收,勾勒出劲瘦的腰身,看过去赏心悦目。   有阳光从枝叶间落下,洒在他的身上,仰望如阿波罗之子,令人怦然心动。   “快了,再有十分钟我们就能登顶了。”祁曜伸手用袖子蹭蹭额头,殷勤的从双肩包里抽出矿泉水递给女神:“楚孟禾,喝水。”   楚孟禾大方的接过,眼珠转了转,突然稍稍加大了音量:“莫斐,接着!”话音一落,矿泉水就脱了手,划出一道弧线向前飞过去。   莫斐回头,眼看着迎面砸过来的矿泉水,轻而易举的抄在手里。   祁曜哈哈大笑:“你想给大斐使坏,早着呢。这小子身手不赖,后脑勺都长眼睛的,也就仅次于我了……”   “啊!”一声差不多可以用声嘶力竭来形容的尖叫划破树林里的宁静,有鸟儿受了惊,扑着翅膀飞上天。   “不是这么巧,碰上什么凶杀案现场了吧?”祁曜笑着说,完全没当真。   楚孟禾挑眉,想了想后脸色陡然变了:“是白桃!”   前一秒还笑嘻嘻的祁大少僵住了。果然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楚孟禾这么一分析是白桃的叫声,他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想到,不是六子为了那两条烟,做了什么缺德事又太卖力了吧……   “不行,我得下去。”楚孟禾转身就要下山。   祁曜眼疾手快的拦住她:“我去我去,你快别折腾了,肯定没事。白桃那小丫头胆子小,指不定是被蜘蛛蟑螂小虫子吓到了。大惊小怪。”   “我不放心。”楚孟禾急的脸都红了:“万一真有蛇——”   “哎呦我要叫你姑奶奶了。”祁曜作揖:“你行行好别折腾了,大斐在这儿陪你,我腿长脚大,跑起来比你快,真有事也是我更能抢时间。再说了,要是真有蛇,我更不能让你去了,你再出事,我们都不用活了。大斐,你照顾好楚孟禾哈,没事的话我很快就回来。”   莫斐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的喊住拔脚要跑的祁曜,手指弯曲着含在嘴里,一个响亮悠长的唿哨响彻长空。   祁曜一拍脑门:“急傻了,我怎么忘了!”   过了十几秒钟的功夫,半山腰传来两长一短的口哨回应。   祁曜和莫斐的脸色瞬间都缓和了下来。   “没事。”莫斐开口:“六子说没事。”   楚孟禾惊奇的抽了抽嘴角。这也行?暗号?   “我们小时候在大院里玩打仗游戏,制定的讯号。”祁曜解释:“两长一短说的就是没事,放心吧。”   知道不是自己担心的毒蛇猛兽,楚孟禾也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是啊,白桃身边还有胥午呢。胥午——   “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爬了。”   祁曜的心刚落回肚子里,这会儿又被吊起来了:“别介啊,这都到眼前了,不登顶太可惜了。我去我去行了吧?白桃掉根头发你都唯我是问好不?”其实这就下山也没什么,只是祁曜心怀鬼胎,想到自己刚刚的担心,更怕被楚孟禾亲眼抓住胥午干坏事,到时候自己可是浑身是嘴都讲不清:“大斐,你们先上去歇歇,我来回顶多半小时。”   祁曜猴子样跳跃的身影隐在了树木深处,莫斐转回身向上,淡淡的口气:“走吧。”   这样打岔着歇了一会儿,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山顶。   鸡笼山占地不算小,高低起伏绵延着,远远的落下去又鼓起一个小山包,据说还能跟新山山脉连成一片。   只是这里的山顶因为没有打理,加上树木郁葱,除了中间的一小块大石头空地,并没有那种可以一览众山小的峰顶感觉,换言之,视野不够开阔。想看到远处,只有南边树木稀疏一点,能从枝叶间看出去。   莫斐扯下校服,胡乱的擦了擦头上的汗,也没什么讲究的直接坐到了中间的巨石上。   楚孟禾其实也挺累,可女孩毕竟不好意思那么大咧咧的直接坐地上,又有莫斐在旁,于是也就若无其事的活动着胳膊腿,慢慢的转着圈放松肌肉缓解疲劳,顺便看看周遭的景致。   转了半圈,楚孟禾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吸引了,先是弯着腰在那儿看,后来干脆蹲了下去,研究样的拨开草丛,声音带着好奇和微微的兴奋:“莫斐,你来瞧瞧,这是什么浆果?野草莓吗?”   “蛇莓。”莫斐动都没动,好到可以去考飞行员的视力只是懒散的往女孩那边一眈,黄绿交杂的草丛中有星点的红色:“跟你说,蛇莓果边上会有蛇窝,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到蛇,恐怕没有几个女孩是毫无畏惧感的。   原本还觉得小小的鲜红果子分外可爱,听了莫斐的话,楚孟禾明显不镇定了,略显急乱的往后退,也不知道踩到哪儿了,低呼一声就捂住了脚踝:“哎呀,我扭到脚了……”   莫斐站起身两步迈过去,稍稍弯了腰:“怎么了?活动一下脚腕,能不能动?伤到骨头没?”   楚孟禾低着头不吭声,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莫斐心里有点急,拽了拽裤子蹲下:“我看看——”   话音还没落,冷不防楚孟禾猝然发难,双手用了力的推上他的双肩,直接把人推的重心不稳,向后摔倒在地上。   莫斐一时间有点愕然的摸不着头脑,眼前抬起头示威样的女孩已经笑开了眉眼,得意洋洋:“活该。让你吓我。”   这才明白眼下行为的意义,是小白兔反击的大板牙,试图在老虎腿上咬个印出来的幼稚举动……   莫斐索性就那么赖在地上也不起,双臂往后一伸,斜撑着身体,一条腿曲起一条腿伸直,惬意放松的姿态,眯着眼直直的看着楚孟禾不吭声。   楚孟禾一开始还沉浸在恶作剧得逞的喜悦里,笑着笑着笑不下去了:“看什么?”她是真被莫斐的目光盯毛了。也不躲也不闪,光明正大磊落无比,偏偏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里面沉的什么情绪都没有,或者说是她楚孟禾功力太浅,看不出来。   两个人斗鸡样的僵持了两分钟,终归是楚孟禾年纪小沉不住气,率先败下阵来:“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就在楚孟禾以为不会听到回应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冷静的不像话的家伙说出了几句能把她气吐血的话。   “朋友妻不可欺。我不会看上你的,楚孟禾你死心吧。”      ☆、第十一章   明媚如洗的艳阳天,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   树木繁盛一派生机的鸡笼山顶,偶有轻缓的微风吹过,却带不走丁点秋燥的闷热。   高大精壮的少年懒散的坐在地上,对面纤瘦的少女先是蹲着,过了两分钟又站起身体,却依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孟禾低头,脚尖蹭着地面,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   她垂下的睫毛很长,浓密微翘,前额鬓角有碎碎的绒毛,长不长,微微的黄褐色,在微风的照拂下,一晃一晃的擦着她白皙光洁的皮肤,莫名的,就让人想起了一个词,乳臭未干……   时间很慢又很快,就连莫斐都有点恍神的功夫,他听到楚孟禾扑哧一声竟然笑出了声。   她这一笑,直接笑出了莫斐的警惕性,原本懒洋洋放松的身体都绷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孟禾抬头,晶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右手做了个OK的姿势。   莫斐愣了下,沉着气站起身,心里怎么想,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就那么安静的对面而立,高大的身躯带来迫人的压力,不怒而屈人之兵:“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孟禾笑,无可无不可的:“不是OK,是三次的意思。喏,第一次,下雨那天早晨在教室,你说看不上我。第二次,江边那天晚上,你说什么来着?哦对,你说不好,不做我男朋友。今天第三次,又来。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拒绝打击我上瘾?”   莫斐不善言辞,跟祁曜他们在一起又另当别论。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把话组织个差不多:“祁曜是我兄弟,他喜欢你,认真的。我们从生下来就认识,我不会抢他东西。”   “祁曜是你兄弟我不是。你们认识了一辈子而我没有。不管什么玩意儿,只要你兄弟喜欢你都不会抢。”楚孟禾脸上不见恼怒,也没有加大什么语气,可是说出的话淡淡的,却带着刺人的力道:“只是你搞错了,我不是物品,我有自己的选择和灵魂。我喜欢你却不乞求不卑微。你回报同等的喜欢,那是两情相悦我很向往。你对我没感觉,那算我一个人的单相思同样很美好。只是,呵……莫斐,今天我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   莫斐鼻翼动了动,竟是无言以对。   女孩抬着头,挺直的脊背不卑不亢,柔美骄傲的像个公主,哪怕落魄:“如你所愿,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带来困扰。再见,莫斐。”   想要优雅到底风度绝佳,可是转身之前还是没忍住那些小女孩的忿忿,楚孟禾抬脚,用力的踢在莫斐的小腿骨上:“莫斐你是个混蛋!”   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莫斐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楚孟禾纤细的手腕:“踢完人就想走?”   “那你想怎样?”楚孟禾抬着下巴看他,妄图做出盛气凌人的样子。   试着挣了挣手,可是对方的钳制牢固的像手铐:“松手。男女授受不亲。莫斐你不是还想打回来吧?那你踢好了。”   莫斐慢吞吞的:“那我踢了……”   楚孟禾咬牙,俏脸憋得通红。想了想强压下恐惧悲壮的闭眼:“你踢!从今以后概不相欠!”妈呀,这家伙看过去那么壮,一脚上来不得把自己踢骨折啊?   一肚子闷笑憋到头疼,莫斐忍的脸上肌肉都要抽搐了。这个小丫头……   只是笑着笑着,莫斐笑不出了。看着眼前那张小脸,慷慨就义般的闭着眼睛,睫毛不安的颤抖着,想必对即将到来的疼痛很是畏惧。偏生又是个嘴硬的主儿,倒人不倒架子……   “我不打女人。”   没等到期待中的疼痛,手腕倒是也被松开了。   楚孟禾睁开眼,只看到莫斐转过去的宽厚背影,正抬脚走开,打算重新回去石头那边,跟她保持距离。   “那你拽住我干嘛!”楚孟禾气死,原本粉嫩的脸颊涨的通红:“你、你、你耍流氓!”   “祁曜让我们等他们上来,你不能走。”莫斐悠然坐下,一点都不怕大太阳的毒辣热度。   “他的话你当圣旨那是你的事儿,我下山用不着你管!”没想这么幼稚的对着干,可是对面这个家伙就是有这种本事,气的她脑仁生疼口不择言。   莫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不是担心自己的好朋友吗?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   楚孟禾被他堵的说不出话,不甘心的四处找着树枝棍子之类的,恨不能搬个磨盘扔过去砸死他。太可恨了!   莫斐也不搭理她,漠视的直接双臂环胸倒下,可能是觉得太阳晃眼,扯过校服,兜头兜脑的盖住,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大有老子要睡觉别来烦我的意思。   楚孟禾从来就没这么憋屈过。打不过也就算了,居然被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堵得说不出话,简直是耻辱!莫大的耻辱!   看了眼微微发红的手腕,仿佛一个隐形的手镯铐在上面,楚孟禾眼珠一转,恶意的扬声挑衅:“姓莫的你不是面子大过天吗?我一会儿就告诉祁曜,说你调戏我,看你们兄弟感情牢靠到什么地步!会不会翻脸!”   蒙头侠摊手,表示无所谓,随君意。   楚孟禾咬牙,不信就找不到治他的软肋:“哼,我一会儿就答应祁曜,做他女朋友,唯一要求就是离你远远的,因为你不怀好意。”   这回莫大爷连反应都懒得给了,一动不动,仿佛任何回应都是侮辱自己的智商一样。   “我马上往树林里面去找蛇窝,看我要是被咬了你还有没有脸——”   “你再说一遍!”莫斐呼的坐起,拉下的校服后面是一张冷脸,零下十几度那种,很是唬人。   楚孟禾一刹那直觉的反应竟是被吓到了,汗毛都齐刷刷立起来了。心里的怯意油然而生,好可怕……   缓了十几秒才回过味,恼羞成怒的加大了音量:“凶什么凶!我做什么关你屁事!说了再不往来——”   莫斐轻松跃起大步走过来,楚孟禾说不下去了。没出息的软腿想逃。   她虽然不畏强权,可是眼前这只的架势很恐怖,像是要过来分分钟拍死她的节奏。怕死是人性弱点好吗……   天然制冷大冰箱站定她面前,眯起的眼睛盯着小丫头的脸:“想死?”   楚孟禾嘴硬:“我高兴!”哼!气死你最好!   莫大爷挑眉,抓住她的手腕,掉头往树林里面走,真刀真枪的一点都不是吓唬人的花把势:“走,我送你一程。”   “放手,放手!你这个混蛋!莫斐!”楚孟禾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脚底下是厚厚的落叶树枝,踩在上面陷下半个脚掌,心惊胆颤。   就这么被拖着往密林里又走了十几米,山顶都要看不着了。楚孟禾整个身子往后坠着,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了,依然拖不住前面那家伙前行的脚步。   楚孟禾哭丧着脸,又惊又怕,那点傲气给折的七七八八,再也不见:“莫斐你别走了,是我胡说八道还不行吗?我不找了……”   道歉果然有用,莫斐停了脚,转身利落的松手,森森的目光盯着她的脸,一瞬不瞬:“不找蛇窝了?”   楚孟禾气的要死,偏又不敢摔脸子。眼前这是个恐怖的神经病啊,惹恼了他一定没好下场。何况,现在周边可是危机四伏,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什么鸡笼蛇……   “不找了,我们回山顶等他们吧……”   “我调戏你?”莫大爷往前半步,两人之间陡然缩短到只有二十厘米的距离。   “额……”心脏还处在恐惧狂跳状态的某妞明显反应迟钝,下意识的屈从于对方的淫威,讷讷摇头:“没有。”估计这会儿他就是说月亮是方的,她楚孟禾都会没原则的点头称是。   莫斐轻扯嘴角,冷不防伸手飞快的弹了她大脑门一记响亮的脑奔儿:“哼,属刺猬的,迟早一天拔光你浑身的刺。”说完也不管其他,大摇大摆的越过楚孟禾往山顶走回去。   楚孟禾捂住渐变滚烫的额头,又疼又恼,悲愤的只想骂人。想了想,眼下骨气和骂人都没有逃命重要,万一真有蛇——   “莫斐,你等等我!”   这回楚孟禾真给收拾老实了,一肚子怒火只能憋着,委委屈屈的站在离莫斐最远的位置,望眼欲穿的盯着上山那条小路。   姓莫的,风水轮流转,你别有落在我手里那一天!   时间巧的不能再巧,也就五分钟的功夫,楚孟禾就看到了祁曜那身骚包的运动服从若隐若现到直奔眼前——   “祁曜,怎么只有你一个?白桃和胥午呢?”楚孟禾疑惑的问。   祁曜的表情很怪异,想笑又憋着的样子,加上一路飞奔爬山消耗了很多体力,这会儿真是连贯的话都说不出了:“等我……歇会儿……哈没事……”摆了摆手,拿起矿泉水猛灌一气。喝的急了,有水从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滚过喉结,一直滑到衣襟里面。   莫斐也走了过来,视楚孟禾如无物,直接越过她站到祁曜身边:“六子送白桃回去了?”   祁曜竖了大拇指,真心佩服的表情:“你牛逼……”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楚孟禾心急,眼看祁曜喝完水平定了一些,连忙盯着问:“白桃怎么了?”   祁曜捂脸,左思右想的作样,这才一脸为难的开口:“白桃不让我说。反正是没事。要不,你回去自己问她?”      ☆、第十二章   “呜呜,阿楚我不要活了……”白桃捂着脸,整个人郁闷的要死。   “嘘,你小点声。”楚孟禾回头看看房门:“小心你妈听到。”   白桃抬头,泪汪汪的双眼泛着红,一点都不像是闹着玩的:“阿楚我完蛋了,这回真完蛋了……”   迟早一天被你急死……楚孟禾无奈的想。自己这都过来劝了半小时了,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听到,生生要吐血三升的节奏:“胥午欺负你了?”   白桃点头,然后又很快的摇头。   楚孟禾挠头,努力压下想尖叫的冲动:“你得说啊白桃,不说我怎么帮你?”   “阿楚,你保证不笑话我?”白桃的脑回路果然跟正常人不一样。   “保证。”楚孟禾举手做保证状。   断断续续的,楚孟禾连听带整理,终于慢慢归置出一个真相。还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真相。简而言之就是——   白桃早上豆浆小米粥喝的太欢快,结果楚孟禾他们离开没多久,这边就开始尿急。   荒山野岭的厕所是别指望了,只能就地解决。   好不容易白桃克服心理障碍让胥午距离十步开外站岗放哨,然后白桃嘘嘘后因为紧张而杯弓蛇影,把草丛里一节枯枝看成蛇失声求救。胥午拿着棍子窜过来后,两人发现虚惊一场,再然后就杯具了,白桃小解完光顾着紧张蛇了,没提裤子……   楚孟禾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破功失笑了。   “阿楚我怎么办?”白桃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求助:“我没脸见人了。”   右手悄悄狠掐了一下大腿,以疼止笑。楚孟禾表情严肃:“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天知地知你们俩知,警告胥午不要乱讲话就是了,不然灭他口。”   白桃脸上的愁云更厚了,吭哧吭哧的:“可是后来……祁曜也知道了。”   楚孟禾捂脸,肩膀微颤:“唔,让我想想……”   “你也觉得麻烦大了是吧?”可怜的小白还不知道人家是要笑厥过去了:“我那么喜欢祁曜,他会怎么想我啊……”   楚孟禾很头疼,忍了半天才重新放下手:“那个,对了,你那声尖叫是误以为看到蛇的时候,还是误会解除被胥午吓的?”   “后来被吓的。前面不敢叫,怕吓着蛇过来咬我……”   楚孟禾终于憋不住笑倒:“不行了,白桃你让我笑会儿,等会儿再问罪哈……”   白桃又羞又恼,扑过去就是一顿抓痒:“你笑话我,我跟你拼了……”   两个女孩闹了好一会儿,歇下来的时候,气氛轻松了很多。   楚孟禾揉着笑酸的脸颊,一边擦眼泪一边问:“胥午说什么没?”   “说了。”白桃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闹的还是臊的:“他说,他说,嗯,他说……对我负责……”   “胥午挺好,真的,比祁曜好,不开玩笑。”楚孟禾想了想脑海里六子的模样:“祁曜太花心了,不适合你,桃子你考虑考虑,六子人不错。”   ……………………………………………………   “我听说翟刚最近跟赖毛那帮人走得近,曜子你们进出小心点。”莫斐举起酒杯跟祁曜碰了碰。   祁曜完全没上心,脸上是一贯的混不吝:“赖毛不敢太过,赵叔那边一直盯着他,再有点风吹草动,丫的就折进去了。”   “赖毛手黑,什么都敢干。”莫斐追了一句:“他跟翟刚不一样。”   “不说他们,扫兴。”祁曜摆摆手:“大斐你算是熬出头了,来,干一杯,祝你脱离苦海步步高升。六子你想什么呢,魂游天外的傻样,不会是思春了吧?”   “思你老舅!”六子咚咚倒了半杯啤酒,爽快的仰脖干掉:“大斐你明天开始,真不去学校了啊?”   “征兵所有手续都妥了,我还去学校干嘛,找虐?”莫斐扯了扯嘴角:“哥们儿算是早你们一步脱离苦海了。是该干一杯。”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在家待着也没意思。”祁曜不怀好意的搂住莫斐,伸手抢过他刚叼上的烟:“我是为你好,怕你日日在家,久了肾亏。”   “滚犊子。”莫斐伸手削他:“谁都跟你似的!”   祁曜没心没肺的好一通乐,这才擦擦眼角又去撩六子:“对了,六子这杯我敬你。六爷你真牛逼,一举拿下那个丫头,斩草除根,哥们儿对你的敬仰之情一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来,干!”   六子脸色红了红,干了杯中酒砰的放下杯子:“曜子你是不是真对白桃那丫头没心思?那我可不客气了。”   祁曜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的表情:“你丫的,六子,你真看上那个傻乎乎的白桃了?我没意见,你千万别客气,放心大胆的追!哥们儿百分之万的支持!”   ……………………………………………………   整整一个礼拜没见着莫斐。无论是早上的操场跑圈,或者是下午的放学,甚至有时候楚孟禾帮老师收作业送去办公室,特意到高三六那边去绕一圈——   这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悄无声息断了所有联系。   祁曜倒是一如既往的没事来找她,还是那副自以为隐藏很好的哥们儿模样。可是只有他和六子。   白桃因为心虚,一看到祁曜他们两个就跟耗子见了猫,掉头就跑。有多远跑多远。   就是这样表面平静内心煎熬的过了一周,直到有天课间闲聊,还是从杨晓意那里,楚孟禾得知了莫斐突然不来学校的原因。   ……………………………………………………   门口的警卫恰好还是小张,看到楚孟禾笑着打招呼:“小楚同学,还找王鲁?我早上看到他上学去了。”   楚孟禾镇定的笑笑,手心里全是汗:“不是的张大哥。上次跟莫斐借了本书,这几天都没看到他,这不,我来还书。”   “大斐啊,”小张抓抓头发:“我都不知道他还看书呢。喏,他家在王鲁家后一幢,也是402,你来登个记再过去。”   站在莫斐家门口,楚孟禾深呼两口气,抬手敲门。   一直平静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久到楚孟禾都开始怀疑他不在家。   可是这样大中午的,他不在家又跑哪儿去了?   房门陡然被拉开,露出那张不耐烦的脸:“说了我没事,你回来干嘛——”   抬头的功夫,两个人都愣住了。   莫斐不说话也没往屋里让客人的打算,就那么皱个眉头,仿佛眼前的楚孟禾是个大-麻烦。   楚孟禾看着他:“能进去说话吗?”   “不能。”莫斐一点风度都没有的样子:“我家没人,不方便。”   楚孟禾突然想笑,这样的莫斐:“你怎么了?生病了?”伸手去探他额头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因为每次她发烧,楚妈妈都会这样测试体温。   莫斐下意识的一偏头让开,嘟囔了一句什么楚孟禾没听清。   “真生病了呢。”指尖擦着他的皮肤划过,那种高温异于平常:“受凉了?莫斐你吃药没?”   莫斐直直的盯着她,眼底有丝缕的血丝:“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楚孟禾大大方方的:“我问警卫的,说来还书给你。他就告诉我你家在哪里了。”   莫斐伸手,面无表情:“书呢,给我行了。”   楚孟禾索性抬手在他掌心打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合着高温一路潜入心底:“莫斐你怎么这么小气的?请我进去坐坐都不行?听说你要去当兵去了?可喜可贺啊,是不是心里正暗自高兴,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黏皮糖了?”   “高兴。”莫斐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请你进来,你敢进来吗?踏进这个门,你不怕?”   “笑话!我怕你?”女孩的不服输被激起,几乎是立刻的抬起了下巴:“你以为——”   少年滚烫的大手铁箍样的抓住她的手腕扯进门,略显粗暴的动作带得楚孟禾一个踉跄,房门在她身后关上。   哐啷一声响,莫斐同时松手,推她靠在门上,高大的身躯欺进一步,手臂撑在她头侧,圈出一片狭小到危险的空间。   莫斐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等着她求饶认输。   太近了,近到呼吸可闻,近到高温疑似传染。   莫斐今天原本就是高烧,楚孟禾来敲门之前,他正稀里糊涂的卷着被子发汗,似梦似醒之间,是那个小丫头坐在他的机车后座,轻轻的抱着他的腰……   梦境和现实一点点的混淆了边界,莫斐低头,看着眼前那张素脸一点点染上绯红,到后来连耳尖都涂抹上了艳色荼蘼:“楚孟禾……”出口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哑,还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温和,完全不似那个漠然寡言不近人情的莫斐。   楚孟禾嗯了一声,估计是想硬气的抬头跟他对视叫板的。结果抬头抬了一半,迎上他近在咫尺的视线,立马怂了,重新低头。   于是,那个被胥午称作聪明表现的大奔儿头就完整的占据了莫斐全部的视线。   也不知道是什么火烧了心,热的莫斐满心焦躁,只想哄着她抬起头来:“最后问你一遍,你走不走楚孟禾?”   楚孟禾不吭声,摇头倒是毫不犹豫。   “你抬头。”骗不到结果,莫斐索性直接提要求。   楚孟禾接着摇头,坚决不抬。隐约的,嘴角却翘起了一抹弧度,浅浅淡淡的,说不出的好看。   被她这么一笑,莫斐只觉得心头别的一跳,呼吸就乱了。   缭绕着叹息而出的话,像是梦呓:“你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跟我瞎混什么……”   楚孟禾下意识的就想抬头反驳,只是反驳的话还没出口,眼前一黑,莫斐左手就覆上了她的眼睛,手掌上有薄茧,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微的疼。   心脏猛的窜到喉咙口,什么都看不见的恐慌。   下一秒,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柔软薄唇就封住了她的话语权,带着点少年的惊惶和急躁,还有三十八度五的高温。   微微抬着头,楚孟禾只觉得双腿软的站不住。两只手无处可扶,只能紧紧的揪住自己衣襟下摆,拧到关节泛白。   “叫你走你不走。”唇分,莫斐松开捂着她双眼的手,无奈的笑,带着调侃:“怕不怕?”   楚孟禾咬着下唇,一双眼亮的几乎敛进了夜晚整个天空的星河。   她想说不怕,可是发现自己不仅是腿在抖,身子在抖,连嗓子好像都失音了,什么都说不出。   于是她就用力的摇摇头,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不怕死的笑了笑。   莫斐拧开头不看她,收回双手站直身体,放开对她的禁锢:“别笑了,严肃点。”   这下子可算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楚孟禾原本还没觉得怎样,让他这么一说,几乎笑的失了控,捂着肚子就弯了腰。   “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莫斐不太自然的加大音量,凶恶的眯着眼瞪她。   楚孟禾眉眼弯弯,歪着头看他。少女的容颜恰是俏丽如画:“我笑你好像不太会接吻,刚好我也不会,咱们一块儿研究一下怎么样?”   伸手弹了她一记脑奔儿,莫斐转身往沙发那边走去:“你这个女人,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吗?”   低呼一声,楚孟禾委委屈屈的嘀咕:“这么大力气,都给你弹成傻子了……”   “你还不傻啊?”莫斐回头斜睨她一眼:“长这么大,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傻妞。”   楚孟禾吐吐舌头,亦步亦随的跟过去:“莫斐你怎么发烧了?晚上睡觉踢被子的?”   “喏,喝水。”莫斐拿起自己的大茶缸子倒了杯水递给她,想了想又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被我传染感冒可是你自找的。”   “共用一个水杯不一定会传染,再说我抵抗力强……”前面说的还理直气壮的,后面就慢慢消了音。再怎么迟钝,楚孟禾也想明白了传染的真实途径。   “说啊,接着说,学霸赐教,咱洗耳恭听。”莫斐拿过水杯,一口气喝掉剩下的半杯温水,揶揄的挑眉。   “偏不。”楚孟禾哼了两声,突然想起来:“莫斐你要去当兵?”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莫斐放下杯子,低低的嗯了一声。   “什么时候走?”   “这个月底,顶多十二月头。”   “往哪儿去?”   “九二XXX部队,归属南海舰队。”   沉默。莫斐已经有点懊恼刚刚自己的失控了。发烧把脑子烧坏了?硬挺了那么久,不过还有半个月的功夫,怎么就一个把持不住,亲了……   “你水性好?”楚孟禾好奇的问。看了他一眼又扑哧失笑:“莫斐你现在都够黑的了,再去当海军,晚上出门直接可以隐形了……”   莫斐有点心浮气躁,惯性的到裤袋里摸根烟叼嘴上。   下一秒,那根还没来得及点上的香烟已经落到了楚孟禾的手里。   “感冒不能抽烟。”   “你管我。”话说出口,莫斐才发现自己也挺幼稚的,打这种口水仗。   楚孟禾犹豫了一下:“莫斐,你去当兵两年,我再读两年书。到时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在一起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斐爷破功失守……   ☆、第十三章   半个月。   从前期末复习的时候,总觉得度日如年,不要说半个月,就是一天都漫长的要命,可是眼下,每天都快到离谱,太阳以让人恐慌的速度升起又落下,倒计时滴滴答答的驶向终点。   没有挑明说什么,只是两个人都明白,这就算是好上了。   楚孟禾和莫斐,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谁都猜不到的一对儿,居然就看对眼了。   楚孟禾依旧每天早上去学校背单词,莫斐却没什么定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偶尔去跑两圈,有时候又一觉睡到大中午。   就是去学校跑圈,也几乎不上楼,唯一不同的是,临走的时候,会跟那个窗口一直望着他的女孩挥挥手,装出一副很是敷衍的表情。   于是这一天,楚孟禾的心情都是好的。   看书的时候,会突然看着看着就笑了,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开心。   有时候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好学生楚孟禾会大逆不道的翘课,溜去找莫斐玩。   莫斐骑着他心爱的机车带她兜风,楚孟禾就坐在后座上,大胆的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在凛厉的寒风里大呼小叫,收获了一整个温暖春天的感觉。   还有的时候,莫斐会骑车很远带她去吃烤串喝啤酒,肉串敞开了吃,啤酒只给一瓶。莫斐自己捏着瓶子慢条斯理的喝,看她傻乎乎笑的像个孩子,问些白痴无脑的问题。   莫大爷最常做的动作是摸她的脑袋,就像摸小狗似的。   有一次楚孟禾气不过的追问,莫大爷沉思后给出的答复是——   大概是你太矮,摸脑袋方便……   某天课间,白桃无心的一句话吓了楚孟禾一跳。   阿楚,你最近好神秘啊,感觉我有一个世纪没跟你一块儿回家了。   再某天放学后,祁曜截住她,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转了好几圈——   楚孟禾,你最近生病了?   话不说,不代表问题解决了。   祁曜是搁在两人心头上的病,即使楚孟禾觉得光明正大,她也明白,莫斐心里的结没解开,一直都在。   ……………………………………………………   星期六,雨夹雪,天气很糟。   原本莫斐答应带楚孟禾去西江水库钓鱼的,眼下也因为天气原因作罢。   苦中作乐的是,莫斐老爸去了临省的军区做交流,这个周末都不在家。   楚孟禾早跟爸妈请了假,说是跟原来初中同学出去玩,眼下既然不能去钓鱼,只能退而求其次,转去莫斐家里待着。   楚孟禾其实无所谓去钓鱼还是在家里,对她而言,只要跟莫斐在一起,哪儿都一样。   只是莫斐的态度有点怪,不太情愿带她在他家待着的样子。   楚孟禾只当看不见。   猜也猜得到,都在一个大院,又是周末,该有多危险。他们两个随时有被祁曜胥午他们堵屋里的可能性。   在家里坐了一会儿,莫斐实在坐不住:“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不去。”楚孟禾盘腿坐沙发上看书看得正津津有味,头都不抬:“你说晚上炒饭给我吃的。这都快四点了。”   “我请你出去吃。”莫斐哄她:“随便你点。啤酒两瓶。”   “不去。”楚孟禾笑吟吟的扣下书,托着腮看他:“莫斐你怕了?”   这是莫斐的心病,他又惯性的不想摊开了谈:“我炒饭不好吃,怕你吃坏肚子。”   “我带黄连素了。”楚孟禾从书包里拿出药盒晃晃:“你炒成子弹我也能吃下去。”   莫斐没辙了,在家里转了两圈,站到窗边去抽烟。   外面的雨夹雪已经慢慢转成小雪了,细细密密的,笼罩着视野,稍远些的地方,什么都看不清。   事情就那么寸劲。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   房门陡然被敲得山响,夹杂着祁曜没心没肺的大叫:“大斐开门,老子知道你丫的在家,快点,冻死老子了……”   莫斐手一抖,烟灰直接掉到裤子上。转头盯着房门,眉头拧成了结。   楚孟禾看看房门,又看看莫斐,迎上他的目光是带着挑衅的某种坚定。   莫斐心里警铃大作,脚下刚要动,眼睛已经看到楚孟禾放下书从沙发上站起身,准备去开门了。   “大斐你磨蹭个屁啊,不用化妆,爷宠幸你……”这回鬼叫的是六子:“快开门,曜子小鸟要冻掉了。”   “你丫小鸟才要冻掉了,”祁曜跟六子嬉闹的动静:“老子小鸟在窝里冬眠。”   楚孟禾动作很快,可是莫斐动作比她还快。   女孩的手将将要握上门把手的功夫,被少年一把攥住,硬拉着壁咚到了门边的墙上。一切都仿佛是上次莫斐高烧时候的情景重现。   女孩涨红了脸,倔强的不肯低头,就那么瞪着他。   莫斐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是他更不想看到门开之后的结果。   无声的摇摇头,莫斐伸手拢上她的面颊。   楚孟禾看着他,半晌,侧过脸用力咬住他掌沿。   女孩秀气的贝齿咬的用力,想要发泄出所有的委屈一般。   “不会真不在家吧?”六子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确定:“这么个破天气,大斐能去哪儿啊?”   “他的车子在楼下。”祁曜也想不通:“就咱俩这动静,就是睡死了也能给叫活了,不应该听不到啊……”   哥们儿近在耳边的话语合着女孩小兽般发狠的啮咬,一下子像是加了催化剂的炸药桶,点燃了莫斐心里某种潜藏的情绪,又快又猛。   赋闲的右手悄无声息的捏住女孩的两颊,稍稍用了力迫使她松口抬头。下一秒,吻住女孩粉嫩的唇瓣,是毫不迟疑的掠夺,带着狼性的步步进攻,寸寸深入。   这样一个吻,跟那天的点到即止完全不同。   少年或许并不擅长这个,可是他知道怎样加深这个吻,怎样在一个比自己还纯净如白纸样的女孩面前装出老练的样子,循循善诱得偿所愿。   这是本能。   “不会是大斐煤气中毒昏过去了吧?”隔着门,六子的担心听得真切,虽然他还真是乌鸦嘴。   “你当大斐是你啊?”祁曜信心十足的否定:“你这么说,估计大斐真不在家。好像刚才上楼前我就没看到窗户亮灯。丫的,去哪儿了……”   “白瞎我偷老爷子这瓶好酒了……”六子忿忿的踹了一脚门:“走吧,没劲。”   一门之隔,屋里屋外,冰火两重天。   或许是随时会被拆穿的危险处境,或许是不能言说带来的隐蔽羞耻。楚孟禾被吻的节节溃败,恐慌让她本能的挣扎,逃开。   如此厮缠间,楚孟禾的胳膊肘一下子撞到墙上,发出闷响,落在耳中是比惊雷更心惊肉跳的效果。   “等下。我好像听到屋里有动静。”祁曜的话把屋里两个人吓的不轻,莫斐惩戒的稍稍用了力,咬住楚小妞的下唇。   楚孟禾吃疼,又不敢出声,只能瞪着没有任何威慑力的双眼,怒目相向。   莫斐无声的笑,得寸进尺的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不给她呼吸。   “拉倒吧,你别告诉我说大斐在屋里藏了个女人。”六子嘲弄的口吻,他不知道自己真相了:“你以为大斐是你?”   祁曜哈哈大笑,大概他也觉得不可能:“闹耗子了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可能,哎六子你说,大斐这样禁欲冷淡的德性,我真怀疑他上次说跟顾莹然那三小时是吹牛逼……”   两个人声音渐渐远去。六子:“你听他吹,六爷怀疑他连人家小嘴都没亲过……”   这回是真走了。   四周重归静谧,除了沙发那里压的很低的那盏台灯,整个屋里笼罩在一片昏暗中,无际似海。   楚小妞力气渐大的挣扎起来,口鼻被封的窒息感让她恐慌。   偏生莫斐恶趣味横生,不仅没放开捏住她鼻子的手,反而逐渐的加深了这个吻,唇齿相依津液交融,舌尖深深勾缠着,划过敏感的上颚和每寸温暖的领土。   楚孟禾哆嗦着,眼角憋出了星点的泪意,沾染在长长的睫毛上,说不出的动人。   直到呼吸不稳,直到蠢蠢欲动,莫斐这才收手,恋恋不舍的抵着她的额头深喘。   楚孟禾更惨,嘴唇被咬的微微的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的窘迫,双腿打颤的站立不稳……   这样一场侵略性十足的亲吻,两个人都不好过,楚小妞以为自己是最杯具的那个,殊不知生理特性,莫斐此刻的难受和窘迫才是真的无以言表。   身上燎了火,无边无际,咬牙苦忍的同时,更怕被对方发现……   幸好没开灯。   楚孟禾抬手忿忿的给了莫斐一拳,想想不解气,又补了好几拳:“莫斐你混蛋!”   任由她不痛不痒的小拳头打在身上,莫斐摸摸鼻子笑,才发现自己刚刚真的有点失控。有点刺激,有点隐隐的后怕。   “我就那么见不得人?”话出口,那些委屈再也藏不住:“我没脚踩两只船,你也没三心二意,为什么就不能开了门把话说清楚?莫斐,我不喜欢这样。”   “我会说,你让我找机会当面跟祁曜说,不是眼下这样被堵上门。”莫斐承诺:“我走之前一定说,楚孟禾,这是我答应你的。”   “怎么说?”楚孟禾心情大好,挑衅的逗他说话,典型的撩事。   莫斐斜着眼睛看她,磨牙:“说咱俩好上了,以后他得跟你叫嫂子。”   “这还差不多。”楚小妞眯着眼睛笑,伸手一左一右扯住他耳垂,亲昵的晃着:“我饿了,要吃你做的炒饭,还有啤酒,两瓶。”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卷快结束了。预计十六章。   ☆、第十四章   莫斐真会做饭,还不是应付那种,像模像样的,颇有点水平。   只是其中的原因并不美好。   莫斐妈妈在他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莫斐老爸一直没再娶,一个当兵的糙老爷们儿带着一个半大的愣小子,两人的日子过得也是磕磕绊绊,极其的粗线条。   所以莫斐自打妈妈不在,一直东家西家的蹭饭,衣服开线裤子摔破也别指望老爸会动手缝补,至于学习,更是松了链子的大狼狗,撒了欢的跑,再没回过正轨。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里,莫斐慢慢学会了做很多的事儿,比如简单的缝补,比如洗衣服,比如做饭。   结果很喜人,过程较心酸。   “吃饭。”莫斐把两菜一汤往茶几上摆好,自嘲的笑。自己这是做的什么孽,在自个家里都不敢开灯,得亏窗帘厚实能挡些不那么明亮的光。   “莫斐你行啊,挺厉害的嘛。”楚孟禾真心实意的夸奖:“真香。还以为只有炒饭,居然上大餐。”   楚小妞拿起筷子,笑嘻嘻的夹菜:“回锅肉?哇,真好吃!”   莫斐把饭碗递给她:“饭够吗?不够再装。抓紧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还早呢。”楚孟禾看眼挂钟,才五点半:“哎哎说话算话,啤酒,两瓶。”   “不给喝。”莫斐无耻的反悔:“喝傻了就没法读书了。”   楚孟禾瞪圆眼睛:“不是吧你,君子一言九鼎。”   “我不是君子。”莫斐一点都没障碍的自黑。   “真不给?”小丫头也不闹,森森的磨牙:“不给,我可开灯了啊……”   莫斐眉心一跳,咬牙:“一瓶。”   “两瓶。”   “等你满十八岁,才能喝。”   “我不!偏不!两瓶!”   莫斐跟她大眼瞪小眼,迫不得已祭出杀手锏:“酒多乱性。”   额……   楚小丫头哑了,咔吧着眼睛最后讨价还价:“一瓶半。”   一边喝酒一边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说傻话是楚孟禾的专利,今天自然也是不例外。   “莫斐,你说假如这会儿你爸突然回来了咋办?”   “给他加个杯子。”   ……   “那你打算怎么介绍我?你爸会不会打死你?”   “路边捡的要饭的,吃完饭就送走。”   ……   “家里又没停电,为什么不开灯?”   “要饭的长得太难看,开灯怕吃不下饭。”   ……   “莫斐!”楚小妞酒也不喝了,气急败坏的扑过去捶人。   莫斐轻而易举的单手钳住暴-乱的两只爪子并拧到她身后:“服不服?”   “不服。”小狮子呲牙,低头去撞他胸口,不依不饶:“你才长得难看,你才是要饭的。”   闹了好一会儿,莫斐叫停:“行了不闹了,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楚孟禾骨碌碌转着眼睛,心有不甘的想了想,恶作剧的张嘴咬上他的下巴,力道还不轻。   莫斐没提防,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下巴拧眉:“你疯了?”   楚孟禾点头,笑的像只傻猫:“给你留个记号,可惜没破,不然落疤就更好了。”   莫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出声。   楚孟禾还在自己的思路里延伸:“莫斐你也给我咬个记号吧,这样分别两年也能不太难过……”   昏暗的光线中,少年眼中的光闪动如琉璃,闪耀翻腾,喷薄欲出。   轻巧的翻身,将女孩压在身下,背光的脸上什么神情都看不清,只是出口的声音,不对劲了:“楚孟禾,你怎么这么傻……”   那点酒意涌动着,合着不舍的情绪,楚孟禾大胆的伸手捧住他的脸,微微抬头啄了下他的唇:“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一想到你还有几天就走,心里就难受的发疯,想让你咬一口,最好发炎烂掉,一辈子都消失不掉的伤疤,莫斐你说我是不是魔怔了?”   楚孟禾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可莫斐不一样。   前两年跟顾莹然是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可是顾莹然开放又成熟,除了最后一步,两个人在女方的主动引导下,基本上该亲的该抱的该摸的,都发生了。   何况还有祁曜他们的小电影做顾问,典型属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完全算半个熟练工种。   是以楚孟禾眼下这样傻兮兮的抱着他不设防表白,还那么纯然信任的看着他,看的莫斐罪恶感十足又无比想做点坏事。   不给她喝酒。想早点送她回家。   他妈的老子防的是自己狼性大发啊,你这只傻兔子怎么就不明白,还呆蠢的往前凑……   楚孟禾完全不知道此刻莫斐的天人交战,微微红着脸,大义凛然的神情:“你咬我胳膊上吧,袖子能盖住……”   莫斐盯着她的眼睛。她的小脸迎着光,柔和皎洁,带着点点的青涩。   大手一抬,撩着她耳后的碎发向上,稍稍用了力,迫着她侧过脸,露出白皙的脖颈,直接低头压了下去:“直接咬死你算了。”   楚孟禾大惊失色:“啊?你别咬死我啊!不能那里,颈动脉失血真会死人的……”   一点暧昧的小情绪生生被笑毁,莫斐僵住,扶额。半晌没辙的松手起身:“楚孟禾你牛逼,麻溜的,喝酒吃饭滚蛋。再不走真咬死你。”   ……………………………………………………   莫斐做了个梦。   梦里他跟祁曜六子他们坐在一块儿喝酒吹牛侃大山。   后来他憋不住,跟祁曜坦白了,说自己跟楚孟禾好上了。   祁曜他们几个一起变了脸,前一分钟还亲热的跟兄弟一样,下一刻就都撇下莫斐走了。叫都叫不住。   祁曜,六子,斌子……   祁曜说,莫斐你不是我兄弟,你见色忘义,夺人所好,绝交。   六子说,大斐你这样真不对,咱们一块儿多少年了,曜子难得那么掏心掏肺的喜欢一个姑娘,你怎么能横刀夺爱呢?   斌子也说,大斐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从梦中惊醒,莫斐就再也没睡着,站在窗口吹着冷风抽烟。   外面的小雪停了,地面湿漉漉的,天色阴暗昏沉。   如果喜欢一个女孩,最后换来的是众叛亲离,所有的兄弟反目。这样的结果,他莫斐能接受吗?这样的感情,他敢要吗?   ……………………………………………………   莫斐不是婆妈到拖泥带水的性格,既然答应了楚孟禾要说,他就不会出尔反尔。   只是对方是他这辈子最好的兄弟,他要认真又慎重。   带兵的干部也就这几天来,军令如山,随时会走。   莫斐等不了了。   单独约了祁曜去喝酒,也是做贼心虚,怕碰到六子和斌子,莫斐特意选了个固定活动范围外的地方吃饭。   吃饭喝酒吹牛,一个半小时之后,连祁曜都看出来他不对劲了:“大斐,你是不是有事?”   莫斐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不是什么大事。行了走吧,老板结账!边走边说。”   祁曜笑嘻嘻的搂住好友肩膀:“你是不是要走了,舍不得哥们儿?我操,你不是暗恋我吧大斐?咱可是直的,只喜欢软妹子……”   莫斐的心思复杂的罄竹难书。   都说冤家路窄,一点都不假。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翟刚几个人进门。翟刚身边,是满脸不善的赖毛。   莫斐心里咯噔一下子,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   难得碰着,又逮着莫斐祁曜落单,翟刚的兴奋毫不掩饰:“莫斐,上次碰着你说不行,今儿呢?你快掐指算算,看今天合适不?看这块风水行不?”   “就这两小崽子?”赖毛轻蔑的吐口口水:“刚子你等着,大哥给你揍趴下,让他俩跪地道歉。”   “去你MB的!”祁曜从来就没认过怂,除了身边几个兄弟,就没低过头:“能把你祁爷爷揍趴下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一言不合,抡家伙就打。   莫斐今天也是憋了口气,即使知道二对五还硬顶上去不明智,只是都被人骑到脖子上撒尿了,再不出手就成脓包了。   爷几个,头可断血可流,窝囊废坚决不当!   眼见着祁曜抄起一张靠背椅抡上去,莫斐一声不吭,就手顺过店老板搁在墙边的链条锁砸了出去,又快又狠,毫不犹豫。   两人互相照应,成犄角状防范并进攻,滴水不漏。   不大的店里一下子炸了营,几桌客人纷纷跑出去躲避,盘子碟子碗都碎了,菜卤汤汁洒的满地都是。   翟刚那边的黑子嗷嗷叫着往上冲,被莫斐抬腿直接一记窝心脚,生生把人踹到门外面去了,好半天爬不起来。   另外一个强子心怯,看这两位凶狠的不要命的架势,只管缩在翟刚身后,雷声大雨点小的咋呼着:“刚哥,neng死他!”   翟刚是个狠角色,一开始也拿着椅子打。跟祁曜撞了几下后椅子散了架,索性抄起凳子腿,兜头盖脸的往祁曜身上招呼。   倒是赖毛,从两边开始火拼,他就后退了两步,拖过一箱啤酒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要笑不笑的观战。   莫斐再怎么打,始终留着三分警惕注意着赖毛。   赖毛跟他们不一样。   混战了几分钟,翟刚祁曜莫斐三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后来椅子凳子腿打废了,翟刚祁曜索性就扔了武器,赤手空拳的你来我往。   翟刚的眼眶青了,祁曜的鼻子也出血了,莫斐的身上被砸了好几下,胳膊上刮出好长一条伤口,幸好不深。   “小孩过家家呢?两个打一个,牛逼大发了。”赖毛眼见强子不顶事,翟刚被莫斐又踹了一脚,闷哼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笑嘻嘻的站起身,上下口袋里夸张的摸了摸,顺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晃晃,慢悠悠的指向莫斐:“小兔崽子身手可以啊,咱俩玩玩。”   莫斐被赖毛锁住了全部的注意力,祁曜这边立刻就顶不住了。   翟刚力气大,下手重,遇到打架是变态级的兴奋,祁曜不是对手。   没几下子,祁曜就被翟刚一脚踹到胯骨上,摔在地上。   莫斐一急,伸手拽把椅子朝赖毛扔过去,两步横跨过去就要掺祁曜起身。   赖毛的匕首捅过来的时候,莫斐后背空门大开,完全看不到。却是倒地上的祁曜看个一清二楚,当即犹豫都没有,本能似的,直接反手扯着莫斐摔倒,身体灵活的一拧,翻身趴到了莫斐身上。   天旋地转的角度变换,莫斐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刃扎进了祁曜的后腰。   祁曜一声闷哼,贴着的身体先是僵住,很快就瘫软下去:“艹-你妈,玩真的啊……”   莫斐只觉得大脑轰的一下子,炸成一片无法反应的空白。眼前的画面碎了,在视网膜上划出流星的轨迹,再一点点聚成慢动作,几乎定格——   有血流出,一大片,不要钱似的。刺眼的红,几乎把他眼睛刺瞎,睚眦俱裂。   “曜子!”   翟刚后退一步,眼底的惊恐遮都遮不住,出口的声音紧到变了调:“亮哥,要,要出人命了。”   赖毛脸上也微微变了色,懊恼的抓抓头发:“妈的,碰上不要命的傻狍子。老子怎么知道他会扑上去。快走,刚子。”   一瞬间,店里的人撤了个干干净净。   莫斐跪在地上半抱着祁曜,撕心裂肺,什么都顾不上了:“曜子你别怕,哥马上背你去医院,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店老板探出个脑袋,紧张的发抖:“我打120了……”   莫斐脑子已经不会转了,想抱起祁曜,又怕碰到匕首,双手无措的发抖:“你他妈的彪啊,老子比你壮,那一刀扎下来,死不了人!”   祁曜疼的脸上肌肉直抽,居然还在笑,伸手一抹,一脸的血:“犯邪了……我当时都没想,就觉得,你下周要走,不能受大伤……”   莫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硬咬着牙把祁曜背在后背。他不敢再看也不敢再等,他怕救护车来之前,他兄弟的血就流光了:“曜子你忍忍,哥跑得快,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托住祁曜大腿的双手很快被温热滑腻的感觉包围,莫斐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脚下一刻不停的向前,一边跟祁曜说着话:“曜子,你别睡啊,你给哥唱个歌……”   “唱……唱个屁啊……疼死了……”祁曜呻-吟了一声,声音慢慢低下去:“大斐,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的吗?”   “没事,什么JB事都没有!”莫斐从来没这么怕过,哽咽着往前冲,眼前是团团的黑暗,浓重到化不开:“曜子你是我兄弟,一辈子最好的兄弟……”   祁曜哼笑:“大斐……你说……我会不会死啊……”停了好半晌喘着粗气又不甘心的继续:“可是,哥们儿还没……追到楚……楚孟禾呢……好冷……”   “不会的,好人不长命,祸害,祸害活千年。”莫斐吸吸鼻子,轻柔的把祁曜往上托了托:“像咱们这样的祸害,死不了的……”   祁曜断断续续的笑:“那我就……放心了……大斐……”   有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莫斐眼前的黑暗,宛如天使降临。   “大斐……要是我真死了……你得告诉她……我到死……也没忘记她……哈,真他妈……煽情……”   祁曜的声音低了下去:“困……大斐我睡一会儿……”搂在莫斐脖子上的手慢慢滑下去,无力的松开。      ☆、第十五章   急救室的灯一直亮着,猩红的颜色,像祁曜的血。   莫斐蹲在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他的手还在抖,控制不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的血都黑了,看过去很吓人。   曜子,他流了多少的血啊……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接到电话通知的一众人等都来了。差不多半个部队大院相熟的朋友都来了。   祁爸祁妈,莫爸,胥午全家,斌子和他爸,王鲁他爸……   莫斐站起身,狼狈的红着眼圈,头一次惭愧的抬不起头:“爸……”   莫爸上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刮子,毫不留情,直接扇歪了莫斐半边脸:“你们真长能耐啊,跟地痞流氓打架斗殴了!”   胥午妈伸手拉住他:“老莫你发什么疯,又不是大斐的错。”   “是我的错。”莫斐直挺挺的,不叫屈不躲避:“祁叔祁婶,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看住曜子。”   祁爸脸色铁青,唯一的宝贝儿子生死不明,一口气堵在喉咙口上下不得,快要憋死:“大斐没你什么事儿,叔还没糊涂到那种地步。你讲,是哪个王八羔子敢动老子的儿子?!老子去一枪崩了他!”   “老祁!”祁妈眼圈红红的,还算理智:“你别冲动,赶紧问问医生,曜子要不要紧?”   王鲁爸是做行政后勤的,思维缜密:“刚我给院长电话了,现在里面是医院最好的外科主任在手术,你们别担心,曜子不会有事的。”   斌子和六子一左一右架住莫斐,拖到远点的楼梯口去问。   六子心急,连珠炮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啊?下午还好端端的,大斐你快说,谁干的?老子碎剐了他去!”   “我去。”莫斐面无表情,声音却冷的让人打哆嗦:“此仇不报,我没脸见曜子。”   斌子试探:“是翟刚吧?”   六子一拍脑袋,懊恼万分:“肯定是丫的!上次大斐还提醒我,翟刚跟赖毛混在一起。”   莫斐回头看了一群家长那里,很好,没人注意他们。   伸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莫斐异常冷静的交代:“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去给曜子报仇。”   六子大惊,一把抱住莫斐的腰:“你疯了?!曜子现在还生死不明,你急什么?我呸呸呸,曜子一定没事。大斐你别急,等曜子好一点,咱哥仨一块去,直接揍死翟刚那个龟孙子!”   “没你俩的事儿。”莫斐掰开六子的手,整个人安静的,就像是风云变色中诡异的暴风眼:“这是我欠曜子的。我不能等,赖毛怕出人命,随时会跑路。你俩还当我是大哥,就给我扎这儿守着,等我回来。”   顿了顿,莫斐声音低了八度:“要是曜子没了,我给祁叔祁婶养老送终。”   斌子吓傻了,嘴唇都哆嗦了。他没见过莫斐这样:“大斐,你别啊,犯不着为个人渣……”   莫斐伸手拍拍两人的肩膀,毫不犹豫的大步往楼梯外冲去。   曜子,哥不会让你的血白流的。   “怎么会这样?”六子哭丧着脸,喏喏的:“斌子,你说咋办?不能让莫斐去送死啊,我听说,赖毛可能有枪……”   斌子也有点六神无主,伸脖子看看自家老子,想想他那火爆的脾气,生生打个寒噤:“让我爸给赵叔打电话吧,不能让大斐再出事了。”   风很冷,带了冰碴的温度。   吹在身上却一点都降不下血液里沸腾的高温。   莫斐扯了扯领口,手里攥紧了刚在工地捡的钢管。   很好,正趁手。   路边有小杂货铺还没关门,昏黄的灯光照在路上,冷冷清清的。   莫斐摸摸口袋,掏出一个硬币去门口的投币电话。   “我,莫斐。上次你跟我提过的赖毛,他住哪里?”   莫斐玩街车,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而恰巧,就有这么个道上混的,也就是上次放消息给莫斐,说翟刚跟赖毛走得近的那一个。   挂了电话,莫斐摸出身上最后一根烟叼嘴上,点火,深吸一口。   现在手不抖了,足够稳狠准的出击。   毫不迟疑的往赖毛家的方向走去,不远,一站地。   莫斐没猜错,赖毛真要跑路了。   原本他那刀是算准了方向和力度,是往莫斐屁股上刺的。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打架打出的技巧。   屁股上肉厚神经少,扎一刀上去,既能起到逞凶斗狠压住对手的目的,又不会闹出人命。   谁知道那个祁曜就不要命的扑上来?   刀子扎下去他就知道坏事了。   那个位置,即使没捅到底,十有八-九也是伤到内脏了,出那么多血,那小子估计要挂。   “妈了个逼的,真他妈背运!”赖毛骂骂咧咧的出门,寒风吹的他浑身一哆嗦。   “你的背运还没到底呢。”身后陡然而起的话冰冷而没有温度,吓得赖毛蹭的转身,差点尿裤子。   “谁?!”   莫斐从暗处走出来,钢管拖在地上,拉出刺耳的噪音:“真巧啊,又碰到了。”   赖毛看着莫斐那表情,脸色一下就变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你什么意思?”   莫斐上下打量他,面无表情的咧咧嘴:“这是要去哪儿啊?大包小包的?度假去?”   如果这会儿六子他们在,会被这样的大斐吓死。   莫斐向来不多话,按照他的脾气,最可能的就是趁赖毛出门,直接一管子夯上去,根本不会跟赖毛啰嗦。   莫斐的反常跟医院急诊室里躺着的那位有关。此外,潜意识里,其实他隐约记得,莫爸曾经给他讲过。这在与敌对峙时,属于延长恐惧的一种,心理战术。   莫斐话少直接,是因为他懒得多想。这不意味着他没脑子,相反,莫斐很聪明。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时前在赖毛眼里还觉得是小屁孩的莫斐,眼下竟让赖毛觉得陌生而惊惧——   这还是那个读高三的莫斐吗?翟刚的同龄人?发生什么了?   “祁曜死了?!”赖毛脱口而出。是了,只有这种可能让一个冷静的人化身暴怒的复仇魔鬼。   莫斐竟然没生气,右手拎起钢管,在左手掌心掂了掂:“祁曜不会死,你还是顾着自己好了。”   赖毛扔下背包,手忙脚乱的去掏匕首。   奇怪的是,明明收起来放在裤袋里的匕首,怎么都找不到。   更奇怪的是,莫斐就那么站在那儿等着他,并不抢先出手。   匕首握在手里,赖毛慌乱的心终于镇定了一点:“你不滚,一会儿就跟祁曜一个下场!”   “是吗?”莫斐扯了扯薄唇,邪的要命:“动手吧。”   赖毛不敢拖时间,横下心挺刀直刺。   莫斐眼皮都没抬,就那么不丁不八的站着。   电光火石的功夫,钢管跟长了眼睛似的,分毫不差的狠狠砸在赖毛持刀的手背上。   赖毛一声惨叫,匕首哐啷掉地,随之同时的骨碎声音就变得几不可闻了。   “再来。”莫斐抬抬下巴,钢管斜斜指向匕首:“还有左手可以用。”   赖毛咬牙弯腰,原本是捡匕首的动作,突然就变了形。   左手握着右手腕骨,噗通跪在地上:“莫斐我认栽……”   “起来。”莫斐不为所动:“继续。”   赖毛疼的直抖,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飚:“都在道上混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三、二……”莫斐微微扬起钢管,仿佛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闪着阴森的寒光。   赖毛眼睛一眯,斜着身子往后滚去,顾不上剧痛的右手,左手哆嗦着伸到后腰去摸枪。   这把枪是他替一位大哥保管的,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敢动。   可是眼下,莫斐已经有了杀意,不是己死就是他亡,顾不得了。   赖毛动作算不上慢,只是已经在他手上吃过亏的莫斐动作更快。   原本他就在全神贯注赖毛的后手,此刻怎么可能再让他有机可乘?   慌乱中,鬼魅般迅速迫近的高大身影吓得赖毛大失水准,手-枪刚握在手里,枪口都还没抬起瞄准,扳机就在慌乱间扣下了。   “砰!”   寂静的夜里,枪响震耳欲聋。   钢管在空中挥出优美残酷的弧线,以更快的速度落下。   “啊!”赖毛的惨叫已经不似人声了。   手-枪横着飞出去,砸在墙上弹落,赖毛的左手也废了。   莫斐站在瑟瑟发抖的赖毛身前,低着头。   月光从他身后映照下来,于是莫斐的整张脸都笼罩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   “还有腿,能跑。三……二……”   “莫斐,莫哥,莫爷爷……”什么骨气都没了,什么阴谋诡异在绝对的强势面前就是个屁。赖毛哭的没个样子,跪在那里磕头:“我错了,放我一条烂命吧。”   “一。”少年的嘴里残酷的吐出最后一个数字,钢管再次扬起。   “住手!”一声暴喝因为气喘如牛而稍稍减弱了气势,不远的路口很快跑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莫斐抬头,眯眼,笑:“赖毛,你最怕的赵警官,现在是不是觉得救星来了?”   “赵警官!”赖毛声嘶力竭的喊,爬起来转身就要跑:“救命!啊——”   毫不迟疑的钢管挥下,正砸在赖毛的右腿膝关节处。   赖毛一个趔趄,杀猪样的叫着,倒在地上没命的打滚。   猎杀。   这样才有意思。   “大斐……你……”赵立听到枪声跑的急,火烧火燎的,就怕晚了会出事。眼下喘的拉风箱似的话都说不出来,急的干瞪眼:“我……不是叫……叫你……住手……反了……”   莫斐扔掉钢管,垂下眼睑:“赵叔,赖毛把祁曜捅了。”   看他这个样子,赵立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鼻子:“老子白……白疼你了……还以为……你成熟点……冲动起来……跟曜子他们一个……一个吊样……”   没两分钟的功夫,一辆警车驶过来,车门开处,祁爸和莫爸跳了出来。   莫爸的豹眼环视了一周现场,看到地上那把枪,整个人都不好了。   举手想打,又握拳放下,咆哮的动静跟霹雷差不多:“莫斐你个小瘪犊子,不想活了是不是!赖毛是黑社会,你来找他单挑?!钢管比枪快吗?!你脑子被狗啃了?!”   莫斐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钢管确实比枪快。”   “你!”莫爸扬起蒲扇大的巴掌,结果被身侧的祁爸一把抓住。   “大斐,干的漂亮!”   莫斐不敢置信,陡然瞪圆眼睛看向祁爸,眼底燃出希望:“祁叔,曜子他……”   “脱离危险了。”祁爸想笑,眼圈却红了。一个男人就那么倔强的忍着,站成顶天立地的爷们:“谢谢你替叔叔教训这个杂碎。”   莫斐僵硬的站着,一晚上硬撑着的东西终于慢慢塌了,原本挺的脊背一点点弯下来,是不堪重负的样子。   他想冲过去抱住祁叔来着。   结果也不知怎么着,脚下跟生了根似的,动都动不了。肌肉脱了力样的,不可自控的抖个不停。   蓦地,莫斐抬头嗷的叫了一声,负伤狼嚎般的,发泄出无处可说的疼痛。旋即弯腰蹲下身去,抱住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第十六章   残忍与慈悲,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   所有的事情都凑到了一起。   赖毛被赵立拎走了,连带着他非法持有枪支的证据。   祁曜转危为安,最初昏过去是因为失血性休克。那一刀伤到了一处较粗的肾血管,万幸的是,主刀抢救的辛主任经验丰富,经过清创止血缝合及输血,最大限度的保住了肾脏。祁曜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了一天一夜,次日晚上转进了普通病房。   带兵的干部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到了地方,集合出发的准备时间只给了二十四小时,到点就走。   祁爸一手一脚压下了莫斐致残赖毛的事情,医学鉴定得出结论是赖毛喝醉了摔伤,就是摔的有点诡异的严重,双手手骨及右膝盖骨粉碎性骨折……   至于本次事件中另一位隐性主角楚孟禾,因为奶奶突发脑溢血去世,家里乱成一团,下了课就回家帮忙,旁的事根本无心顾及。   即使心里惦记着莫斐这两天要走,也是脱不开身。   只能寻思着,不管怎么说,莫斐走之前也会来跟自己告别的,何况还有他答应的那件事。   楚孟禾又怎么会知道,一晚上的巨变,一切都变了。   ……………………………………………………   “换上军装,还真他妈的帅。”躺在病床上的祁曜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失血过多的虚弱,龇牙咧嘴的笑:“大斐啊,哥们儿不能送你去车站了,等你明年过年回来,咱们再聚哈。”   莫斐一身簇新的军装常服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的握了握祁曜的手。   “操,跟老子示威呢?显摆你劲儿大?”祁曜还是那个祁曜,臭贫的德行丁点都不改:“你等老子好了的。”   六子难得也有些惆怅:“大斐,时间差不多了,该去车站了。”   莫斐跟钉子似的扎在那里,动都不动。   “我就觉得,”祁曜歪着脑袋看他:“大斐这几天怪怪的,原来那个有话说有屁放的样子都没了,娘们儿唧唧的。”   六子打圆场,他知道这两人心里都不舒服,离别的愁绪笼罩着,又是在祁曜受伤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大斐要是娘,全天下都没爷们儿了。这不是舍不得你嘛,曜子你就别嘚嘚了,省点力气养伤。”   祁曜没辙的笑着扭过头去不看他俩:“得,就我嘴贱行了吧。大斐你快走吧,我看着你难受。”   “曜子。”莫斐声音低低的,交握的双手太过用力,绷出青筋:“兄弟,我对不起你。”   “多大点JB事儿。”祁曜插科打诨的试图冲淡离愁:“六子你麻溜的把人整走,这小子都林黛玉附体了,多愁善感的,酸死爷了。”   莫斐咬牙站起身,想着最后拥抱一下祁曜,可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扯到他伤口。曜子自小最护疼,记得小时候被哥几个起个外号叫阿娇……   莫斐弯了腰,伸手亲昵的胡噜一把祁曜的脑袋,声音哑了:“走了,阿娇。”   祁曜陡然转过头,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转身大踏步离开的挺拔身影,想骂人来着,张张嘴又咽了下去。   看着病房门徐徐在眼前关上,帅气狷狂的祁大少抹了一把脸,红了眼圈。   “操,爷还真给你整难受了……”   ……………………………………………………   楚孟禾还是从白桃嘴里知道莫斐走了的消息。   “不可能。”楚孟禾失声,都顾不上失态的问题了。   邻桌几个正在聊天的同学诧异的看过来,大概是想不出什么能让万事淡定的学霸惊成这个样子。   “怎么不可能?”白桃撇撇嘴:“昨天走的。胥午去车站送他的,亲口跟我说的。”   楚孟禾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抓狂的焦虑当中,她没法去想莫斐的不告而别,更加没法去想这背后的隐意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楚孟禾的失魂落魄太过明显,连白桃都察觉出不对劲了:“阿楚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是不是不舒服呀?”   那些缱绻认真的话还言犹在耳,竟然人就走了,一声不吭,没有道别?   “阿楚,阿楚?”白桃担忧的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两眼发直啊,到底怎么了?”   “我不舒服,我要请假回家。”楚孟禾闭了下眼睛,强自压下眼眶里那些委屈的泪意:“白桃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   楚孟禾没回家。背着书包出门的功夫,她就定下了方向。   心底里有个固执的声音,莫斐不会言而无信的,他不会失信于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小楚同学你好。”门口的警卫是老熟人小张,一笑起来憨憨的,为人热情:“今天不上课吗?”   “老师家里有事,提前放学了。”楚孟禾笑笑:“张大哥,我找莫斐。”   小张诧异的挑眉:“大斐走了啊,去当兵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心里的难受一波接着一波,几近溃堤。楚孟禾强作笑脸:“哦,上次听他提过一次,没想到这么快……他家里这两天有事吗?”   小张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没觉得楚孟禾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劲:“没什么事儿,早上我还看着莫首长的,挺好的。”   楚孟禾仿佛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那点来之前苦苦维持的自尊和信任,眼下被践踏的残破不全:“哦没事,我上次答应借给他一本书的……对了,祁曜和胥午呢?好几天没见着了。”   祁曜的事情并未大肆宣扬,对外一致的说法是——   “曜子啊,说是去他姥姥家了,那边有事,得住一阵子呢。”   梦游样的离开,楚孟禾只觉得越走越冷。到最后仿佛整个人都被冻住了,脑袋半天不转,一转就疼,挖心挖肝的疼。   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楚孟禾痛苦的想用力的捶头。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跟两天前莫斐得知祁曜脱离危险时的动作惊人的重合了。   “我走之前一定说,楚孟禾,这是我答应你的。”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说咱俩好上了,以后他得跟你叫嫂子。”   ……   “莫斐你混蛋……”楚孟禾低着头捂着脸,哽咽的声音仿佛受伤的小兽,只能用力的蜷缩起身体抱住自己舔舐疗伤。   当天晚上楚孟禾就发了烧,将近三十九度,差点吓坏楚妈妈。   吃药挂水的持续了一个礼拜,楚孟禾也认认真真想了一个礼拜。   这件事根本就不对劲,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完全说不通。   莫斐再混账,不会毫无理由的放弃。当初他能挣扎那么久不肯面对自己的感情,那么现在一定出了更大的事儿让他松手。   一句话。莫斐或许狠,可他不怂。   想敞亮了,楚孟禾又重新挺直了腰杆。   她就是这么个姑娘,凡事不会得过且过,吃什么都行可是不吃亏,尤其不吃莫名其妙的亏。   真定了心,楚孟禾就打算去一个个落实,解开疑惑。   哪怕死,也死的明白。   ……………………………………………………   风水轮流转,六子做梦都想不到,居然今天换成自己被堵在了学校大门口。   堵人的,还是祁曜心尖上的楚孟禾。   楚孟禾脸色有点白,整个人看过去更瘦了。好像隐约记得白桃那丫头讲过,前两天楚孟禾发烧生病的。   楚孟禾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鞋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面,看过去精神还不错:“六子,有空吗?有点事想问你。”   六子心思很复杂:“你说。”   “这儿说话不方便。”楚孟禾笑笑,侧过头想了想,下巴上那点婴儿肥都不见了,青色的血管看的更加清晰:“前面肯德基,请你喝杯可乐行吗?”   原本一路上六子已经打好了腹稿,甚至有点恶意的想,该怎么说,让楚孟禾曲解,祁曜遭这么大的罪都是为了她。   那么即使不能让楚孟禾就此答应曜子,最起码也要让她愧疚一辈子,帮哥们儿出口闷气。   只是真的坐下来,听到楚孟禾冷静的单刀直入,不遮不掩承认的那些话,六子傻了。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他妈是个绝顶的噩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楚孟禾扯扯嘴角,实在不像是一个笑:“你肯定在心底骂我不要脸。”   六子很想给她点赞竖大拇指。不管这人咋样,脑子确实管用,比曜子好使。   哎,曜子……   “是我追的莫斐。”楚孟禾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继续:“他也喜欢我,只是碍于你们所谓的兄弟情深,他觉得跟祁曜开不了口。那天,”楚孟禾深呼吸,压下眼底泛起的热意:“你们去他家里砸门,我们在里面。”   六子嘴巴直接张成了O。   “莫斐不让我开门,虽然我本意是大家当面说清楚,这样对谁都好。后来他答应我,他一定会跟祁曜讲,就在他去当兵之前。”眼泪在眼圈里转,女孩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来:“再后来,我家里出了一点事,两天没见着他。再找的时候,就听白桃说,他已经走了,连声再见都没说……”   “我他妈一定在做梦……”六子两眼发直,伸手不轻不重的打了自己一巴掌:“莫斐跟祁曜抢姑娘?”   “六子,”楚孟禾收起自己那点难过,郑重的开口:“我今天找你不是想倾诉吐槽什么的。我只想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哪些事儿,为什么莫斐会不告而别。”   女孩的笑容有点惨淡:“即使结束,我以为他也会当面告诉我。”   “你别出声,让我理理。”六子觉得自己脑筋不够用了,叫停了她的继续。   隔了好一会儿,六子猛的抬头,眼珠子瞪的多大:“楚孟禾,你真跟大斐好上了?!撒谎是犊子?!”   “撒谎是犊子。”楚孟禾点头,斩钉截铁。   “我明白了。”六子瘫在椅子上,近乎于喃喃自语:“我就说,出事那天晚上,大斐和曜子出去喝酒怎么不叫上我?原来症结在这儿,大斐八成是想跟曜子摊牌……”   “出事?”楚孟禾听到关键词,一下子紧张的坐直身体:“出什么事儿了?”   六子神思复杂的看了她一眼,猛的灌了一大口可乐:“楚孟禾,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你还有红颜祸水的本事。”   事情原原本本的剥离呈现在两人面前,连最后莫斐在祁曜病床前那句——   兄弟,我对不起你。都有了完美的深层解读。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说不出话。   呼吸不畅,揪心的难受。   原来真相是这样。   ……………………………………………………   楚孟禾站在江边。   是她第二次跟莫斐表白的地方——   “莫斐,我一定会比顾莹然更好,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顾莹然?莫斐去年暑假就跟她分了,我骗你干嘛……”   是那天六子说的话。   楚孟禾伸手摸了摸脸,湿湿的,比冰还冷。   莫斐这个家伙,根本不屑于脚踩两只船呢……   莫斐这个家伙,说话不行,动口很行,偶尔蹦两句又欠揍……   莫斐这个家伙,连句像样的表白都没有……   眼泪成串的滚落,眼前的江面一片水汽模糊。   “莫斐你个混蛋王八蛋,有种你这辈子别再让我逮着!”   “莫斐我就是你们兄弟情深的牺牲品吗?你有心吗?祁曜会疼,我就不会疼吗?!”   最后一次放纵自己大声的哭出来,以后不再来。   “我也会疼,疼的恨不得死了算!”   “一走了之不丢人吗?留下一堆烂摊子当逃兵,莫斐我瞧不起你!”   “莫斐你混蛋!莫斐你会后悔的!莫斐……我喜欢你……”   瑟瑟寒风带走了温度,也带走了楚孟禾的宣泄和思念。   莫斐,再见。从今以后不会再想你。   高一下学期,楚孟禾办了转学。   再一年后,楚孟禾去了澳洲留学,慢慢断了跟白桃她们所有人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期结束,后面进入七年后。 哈哈,原本是说十年后,后来觉得十年后太久了,还是七年好了……   ☆、第十七章   “行啊六子,哥几个还是你最牛逼。”   音乐的声音有点吵,包间的光线暗,几乎看不清各人脸上的表情。   打火机啪的一声轻响,映照出一张俊俏养眼的容颜。年轻的男人肩宽腿长,瘦高的身材,标准的衣服架子。就那么懒洋洋翘着腿斜靠在沙发上,带着点什么都不在乎的劲头。   “倒是没看出来,白桃那个丫头看着傻乎乎的,女大十八变,现在倒真是像模像样了。”   “就你这张破嘴,好话都不会好说。”七年的时间,胥午去了美国又回来,兜兜转转还是守住了曾经迷迷糊糊的初恋:“明天过了门,那就是你嫂子,别叽叽歪歪白桃白桃的叫。”   祁曜哼笑,混不吝的样子:“就比我大十几天,好意思让我叫哥?”   “一天也是大,怎么着,不服?”六子伸手去摁他脑袋。   两人正闹着,斌子推门进来:“到我的歌没?”   “老子给删了,什么情啊爱啊要死要活啊,爷看着都牙酸。”祁曜晃着酒瓶:“过来喝酒。”   三个男人坐一块儿,啤酒瓶子碰了个响,谁都不服输的仰头灌酒。   KTV包间音响里放的是陈奕迅的十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泪   不是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三个人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插科打诨,庆祝着胥午最后一个光棍之夜,突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了,酒瓶子放下,就像是集体患上了失语症,都没话了。   祁曜抽口烟,又慢慢呼出,精致的眉眼缭绕在烟气后面,更加的看不清楚。   “也不知道大斐去哪儿了,这么多年……”斌子先打破了沉默。   六子脸上也没了笑意,说不出的惆怅:“就差他一个……曜子。”六子欲言又止的,看了祁曜一眼犹豫着怎么说。   “都瞅着我干啥?又不是我把人灭了分尸的。”祁曜把烟头摁熄:“老子当年被他俩傻逼样的摆了一道,还不能有点怨气?”   “你不想说咱就不提。”六子晃晃酒瓶:“喝酒。”   祁曜这口酒喝急了,呛到了气管,一时间咳的惊天动地,清亮的眼睛都起了一层水雾,脸色通红:“咳咳……我操……真特么……半点,半点坏……坏话不……咳咳……”   斌子伸手帮他顺气,就手递了杯茶水:“先喝口水,歇歇再说话。”   咳了好一会儿这才止住,祁曜摇摇头,自嘲的笑着抹了把眼睛:“我要真那么恨他俩这事也就好办了。妈逼一个比一个狠,快二十年的兄弟,前脚我帮他挡刀子后脚就给我来个人间蒸发,去部队找都说没这个人。头回认认真真去追的姑娘,爱上了我的兄弟,我这伤口还没长好呢,人家就转学。咱不要脸再追去新学校,人家直接办了留学……好嘛,都当我祁曜是大傻子好糊弄是吧?”   六子有点理亏:“当年我不跟你说他俩的事儿,也是怕你多想。你伤还没养好呢……”   斌子也一脸郁闷:“我就搞不懂了,大斐明明去了九二XXX,怎么就会查无此人?”   “那小子心狠着呢。”祁曜抽烟,明灭间,看得见男人眼中的落寂和自嘲:“莫叔跟张姨结婚他都没回来,这得多大的心?”   六子心里发苦。这么各奔东西的几年,从他美国留学回来也有快三年,哥几个都心照不宣的不提过去。这还是第一次,提到莫斐,提到楚孟禾,提到那段无从定义的青春:“大斐,他不是那样的人。”   祁曜扬眉,定定的看着六子,半晌,伸手揉他头发,笑:“大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他是我们兄弟啊!一辈子打不散拆不开的兄弟!亲兄弟哪有隔夜仇?”   六子和斌子一起看他,酒都不喝了。   祁曜慢慢的整理着乱糟糟的思绪:“我就是气,也是气他俩的隐瞒。大斐临走,那颗心都吊着的吧?咱们四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算是知根知底了。大斐是那种挖墙脚不仗义的人吗?不是。他就是太仗义了,太他妈的重情义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六子竟然无言以对。楚孟禾那次跟自己说的就是这样,大斐一直不提,是怕伤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有毛用?”祁曜笑着摇摇头:“人都不知道猫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就是想揍都找不着人,还叽歪什么?来,六子,庆祝你和白桃小嫂子终于修成正果,可喜可贺!”   音乐换成了一首喜庆的穷开心,少许冲淡了房间里压抑。   “曜子,”六子伸手搂住祁曜的脖子:“楚孟禾回国了。”   ……………………………………………………   “白桃,实在对不起,明天你婚礼我去不了了。”公司的下午茶歇时间,妆容精致的小女人依然奋斗在电脑前,侧着脑袋夹着手机,一心二用着:“公司本部的执行总裁戴尔明天要过来视察,我昨晚熬通宵的方案被驳回了,今晚还得通宵。啊,好想死……”   白桃失望的表情隔着话筒都能想出来:“啊?明天是周末哎,阿楚你们公司也太过分了吧,万恶的资本家……”   楚孟禾连忙安慰她:“这次都是我不对,等下次放假,我一定回去看你和六子,不对不对,现在要叫妹夫。S市回去这么近,一个半小时的高铁,咱俩有的是机会聚。好了,先不跟你聊了,新娘子大婚快乐。对了,马上给你包个大红包,不许拒绝哈!”   挂了电话,楚孟禾手脚麻利的打开微信,点开白桃婚纱照的头像,转了两千块过去。   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爱你白桃,么么哒~   “Sherry,Simon找你,快。”同部门的Linda扭着小蛮腰过来,手里抱着蓝色的文件夹:“大通的设计文案。”   “谢啦。”楚孟禾笑的眉眼弯弯,伸手点了个飞吻:“改天一起午饭啊。”   “好啊,对面新开家日料,听说老板是个大帅哥。”   “带上我带上我。”隔了一个位置,李春萌伸长了脖子报名掺和:“阿楚,方案发你邮箱了,你看一下。”   4A国际广告公司的节奏,永远快的要把人压死,不给活路。   ……………………………………………………   从公司出来,天都黑了。   楚孟禾揉着酸疼的脖子,只想奔回自己那张两米的大床,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想。   黑色的宝马528闪着双跳停在她身边,车窗摇下,是董戎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温和淡然,没有攻击性,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很舒服:“Sherry,上车。”   四月底的天气,不冷不热很舒服。楚孟禾坐在副驾上,没五分钟的功夫,倦意就潮水般的涌过来,眼皮开始打架。   董戎体贴的升起车窗:“困了就先睡一会儿,这会儿路上堵,到那边还得半个多小时。”   楚孟禾含混的应了一声,身体动了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眯一觉。   好像不过才闭上眼的功夫,已经到了聚餐的地头。   董戎伸手推她:“到了,Sherry,醒醒,下车吧。”   楚孟禾一惊,坐直身体揉着眼睛,好一会儿没摸清现状。   过了两分钟,这才想明白,今天是他们几个从澳洲留学回来S市的同学聚餐的日子。   席间也没什么特殊的,谈谈那些在澳洲的日子,聊聊现在的工作,经济形势,投资金融什么的。   楚孟禾保持着微笑听着,突然的就觉得挺没劲的,这日子……   “吃点牛仔骨,他家的招牌,味道还不错。”董戎很绅士的用公筷夹了一块牛仔骨,放到楚孟禾面前的小碗里。   楚孟禾道了谢,也没什么心思吃。   当时在澳洲走的比较近的宋子佼是个大咧咧的男生,跟董戎一块儿租房子的。   他回来比较早,已经有两年了。   “哎Sherry,你和Kevin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既然都回来了,就抓紧办了呗。”   楚孟禾愣了一下没接话,倒是董戎大大方方的微笑接话:“这不是刚回来没两个月么,Sherry那边工作才上手,太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去A市提亲,争取年底前把酒席办了。”   另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子Kitty也凑热闹:“就是,Kevin追了三年Sherry才点头,S市过去A市又不远,抓紧办,我还来得及当伴娘。”   几个朋友哄堂大笑。Kitty明年年初结婚,这时间也是够紧张的。   楚孟禾不置之否的笑,垂下长长的眼睫毛盯着眼前的红酒杯。   不知谁碰了桌子,杯子里的红酒一圈圈的漾开,又最终归于平静。   吃完饭董戎送她回家,自然而然就提了饭桌上好友们的建议:“五一你们放假吗?我们回去A市看看你父母?”   楚孟禾脸上很平静:“时间太紧了,十一再说吧。”   董戎想了想点头:“也是,这都快月底了,时间太赶。那五一,”路口是红灯,他踩了刹车转头看着楚孟禾:“去我家吃顿饭吧,我爸妈都想见见你。”   楚孟禾嘴角一抽,不太上心:“最近状态不好,就不去给你爸妈添堵了。”   “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一直听我说你,就很好奇。”董戎笑:“没有别的意思。再说,我觉得你很好,不需要刻意准备什么的。”   楚孟禾头很疼,不知道怎么拒绝,于是就沉默,转过头去稍稍摁下一点车窗,凉风鼓吹进来,掀起她额前的头发,露出女孩白皙饱满的额头。   董戎没再说话,一直把车开到她住处的楼下,下车,绕到副驾代她拉开车门。   楚孟禾揉揉太阳穴,努力露出笑容:“谢谢,今天太累了……”   董戎伸手拉住她的手:“Sherry……”   楚孟禾有一刹那的走神。   董戎一直都叫她的英文名字,包括那几个澳洲回来的同学朋友。她和他们之间,是亲切精致却又保持安全距离的关系,成年人的社交准则。不像她在A市的那些朋友们……   董戎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温和的笑笑,伸手抱了她一下,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早点休息,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回归成年人世界。   ☆、第十八章   楚孟禾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白桃。   认真说起来,两人分别了快七年。七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比如身材比如容貌比如价值观,可是,一点不夸张的讲,白桃还是那个白桃。   楚孟禾扶额,颇有点无奈:“白桃你快别哭了,眼泪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白桃抬头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又笑了:“阿楚你讨厌。”   胥午见惯了自家老婆的德行,见怪不怪:“我出去抽烟,你们慢慢聊。”   咖啡厅里只剩下挨着坐在一起的姐妹俩,亲密的一如不曾分开过。   “阿楚,让我好好看看你。”白桃拧着头也不嫌别扭的盯着楚孟禾看:“你变漂亮了。”   “我原来很丑吗?”楚孟禾敲了敲桌面:“你还不吃东西,一会儿赶不上飞机了别怪我啊。”   “来得及。”白桃是跟胥午去希腊度蜜月,S市是国际化大都市,直飞航班比A市更方便些,所以白桃特意早走了半天,来看看好友:“阿楚你可真狠心,一走就是七年,都不跟我们联系。”   针对这项指责,楚孟禾同学无话可说,只能打着哈哈绕过:“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再不走了。”   “那你也不回A市,”白桃继续埋怨:“S市有什么好,城市那么大人又多,我还不喜欢这里的人,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其实瞧不起外地人。”   “机会多,赚钱多。”楚孟禾没心没肺的笑:“待久了觉得还不错,其实白桃你有偏见,现在S市人口都国际化了,谁瞧不起谁啊。”   白桃一如既往还是说不过她,忿忿的咬嘴:“反正就是没有A市好。”   楚孟禾笑,抬头用下巴指了指窗外:“行啊,你还真嫁给六子了。说,什么时候好上的?”   白桃脸一红,声音就小了,底气不足的样子:“就,就你转学那学期……”   楚孟禾怪叫:“不是吧,动作这么快?”   “嘘,小点声。”白桃伸手捂她嘴:“他这人脸皮厚,个子又高,往那儿一杵——白桃,咱俩处对象吧。那脸黑的,我都不敢看。我那时候多单纯啊,我怕不答应他会打我,这小子下手狠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么糊里糊涂把自己卖了……”   楚孟禾眼泪都笑出来了:“白桃你真是个活宝……六子也是个情痴哈,去了美国四年,那么多诱惑,还是乖乖回来找你了。”   “那是。”白桃得意洋洋的:“也不瞧瞧咱是谁。”   辛苦的捂着肚子,楚孟禾只觉得公司里那个公式化微笑的楚孟禾不见了,又是七年前那个爱憎分明鲜活敞亮的自己:“白桃我后悔了,我应该找工作回A市跟你在一起的,这样心情愉快能多活好几年。”   白桃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伸手摇她:“那你辞职回A市嘛,咱俩还在一起,房子买到一个小区一个楼洞,上下楼,以后有了小孩一块儿送上学。哎多美好!”   楚孟禾揉揉笑酸的脸:“是啊,真美好……”   白桃满脸憧憬的看着她,那么明亮无垢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妆容精致的小美人。   “时间不早了。”楚孟禾看看表:“叫胥午也进来吃饭吧,吃完饭我请假送你们去机场。等你们蜜月回来,在S市多住两天,咱俩安心再聊。”   白桃嘟着嘴不满意:“阿楚我觉得你变了……”   ……………………………………………………   很快就到了五一。   楚孟禾没跟董戎回家,倒是先斩后奏的买了车票回A市看爸妈,临上高铁前才给董戎去个电话,说是加班临时取消,她回家一趟云云。   董戎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笑笑的叮嘱她好好歇歇,回家陪陪父母也是好的。   挂了电话,楚孟禾望着车窗外一直出神。   似乎她怎么折腾,董戎都不生气不发火……   突然觉得很沮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就是觉得……不甘心吧。   电话响,是楚妈妈。   五一假期一共三天,掐头去尾只能在家住两晚,也就一个完整的白天,楚妈妈却隆重的像过年,准备了好多吃的,都是她爱的。   电话里再次确认了楚孟禾自己回家不用接,楚妈妈这才有点遗憾的作罢。   出站的时候,楚孟禾很意外的碰到了斌子。   斌子来接人,就站在出站口抽烟,掐个烟抬头的功夫,两个人正好打个照面。   斌子愣了一下,眼底有抹惊艳,不太敢确认的问:“楚——楚孟禾?”   楚孟禾落落大方的伸手寒暄:“好久不见,斌子。”   “真是你啊!”斌子又惊又喜,伸手跟她握了握,透着少年知交的熟络和亲热:“前两天听白桃说你回国了,真没想到今天能碰着。这是回来工作再不走了?”   楚孟禾看着眼前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心里总觉得有点对不上号。可是心里那股子亲切却真实的不作假。哪怕当年说起来,和斌子算是打交道最少的:“回国再不走了,我现在在S市上班,回来也近。”   “哦哦,”斌子接的人也出站了,连忙长话短说:“行,楚孟禾,不多说了,那啥,我这有接待工作,下午晚点给你电话,咱们聚聚。曜子也念叨你好几天了。”   楚孟禾刚要推脱,斌子已经挥挥手走了。剩下她傻了眼,站在原地挠头。   祁曜……这么多年了,还真是有点想念他的嬉皮笑脸。   时间淡化了很多,还记得当年自己跟他撂的狠话——   祁曜你死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因为我喜欢的人是莫斐。他不敢跟你说是他怂,不是我。   楚孟禾笑笑,抬脚往出租车等候区走去。   因为年少,所以心狠。   莫斐,他现在怎样了?回A市了吗?   下午四点多,斌子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隔着话筒,隐隐约约能听到旁边依稀熟悉的声音,是祁曜。   楚孟禾难得回家一趟,不想再出去吃,于是也就开了口婉拒,说下次回来多待几天再约,今天要陪爸妈吃顿饭聊聊天。   祁曜或许是听到了,一开始还遮遮掩掩的给斌子支招,后来斌子被他说烦了,直接把话筒塞到了祁曜手里。   时隔七年,楚孟禾跟祁曜隔着电话线,终于又说上了话。   最终楚孟禾还是歉意的跟爸妈请了假,出门去见“老同学”了。   楚妈妈嘴上说着没事没事,可是眼底的黯然还是怎么都掩饰不了。   ……………………………………………………   祁曜在最近很火的一家私房菜馆奢侈的定了个包间。   楚孟禾推门进去的时候,祁曜正背对着门在打电话。   落地窗前,年轻的男人长身玉立,藏青色衬衫卷了两道袖子,一条合身的卡其色休闲长裤衬的他双腿笔直修长。   他不知道在跟谁通话,好看的眉毛拧着,带着一眼看穿的不耐烦。   突然就想起了白桃当年犯花痴的形容——   祁曜好帅,帅的不要不要的。   呵,那个记忆里带点痞气的大男生真的不一样了,这样看过去,像模像样的,很有点社会精英范儿。   斌子跟她笑眯眯的招招手,指了指祁曜,然后示意她坐。   楚孟禾回以一笑,还没等坐下,祁曜那边就粗暴简单的以“就这样”直接挂了电话,转过了身。   没有百感交集那么夸张,只是这样跟长大的祁曜面对面——   “楚孟禾!”祁曜连名带姓的叫了她一句,满面的笑容有点夸张有点傻,站在那里一时间有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好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称呼,那些曾经以为了不得的过节和怨恨突然都没了,那些以为隔了七年早就陌路的感情突然又回来了。   楚孟禾眼睛有点发热,大大方方的伸手:“祁曜,好久不见。”   祁曜大踏步走过来,双手伸开,直接把她抱进了怀里:“握手哪够,拥抱才行。”   有点窘,又有点暖。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楚孟禾笑,任他磊落的抱完松手:“曜子,越来越帅了哈。”   祁曜一愣,很快哈哈一笑,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混小子:“那是,十二中第一帅,开玩笑的吗?”   斌子现在市府做机要秘书,倒是走的王鲁爸爸那条路,跟他家炸药桶老爸完全不同:“行了行了,坐下聊,也不赶飞机。”   直到服务员开始走菜,楚孟禾才确认,今天就他们三个人了。   “王鲁呢?现在不在A市?”   “王鲁当年一本考去北京,学医,本硕连读七年,现在还没毕业呢。”斌子抬头招呼服务员:“把酒开了。”   “我不会喝酒,你俩随意,别带我。”楚孟禾不是客气,除了当年跟莫斐在一块儿偶尔喝的啤酒,这么几年几乎都没碰过酒,最多浅浅一个杯底的红酒,应酬下场面。   “红酒,没事。”斌子完全不在意的神情:“这么多年没见,不来点酒哪儿说得过去。”   席间倒是一直气氛融洽,两大男人还挺绅士的,没人灌酒。   谈谈这几年的经历,说说现在的现状。很多敏感的话题提都不提。   自然,没人说起莫斐。就仿佛,那半年的时光,是个七彩流光的梦。   吃完饭,斌子很有眼色的找了个借口单独离开,留下新晋升的祁绅士送楚美人回家。   一点恰到好处的红酒,一些适时发酵的情绪。   斌子出门的时候,趁楚孟禾不在意,偷摸跟哥们儿挤了挤眼睛。   加油,看好你呦~      ☆、第十九章   小区对面有家茶馆,隔了一条街,窗子里透出橘色温暖的光。   窗台上有两盆小而精致的多肉植物,红黄绿,肉嘟嘟的,软萌可爱。   “你和莫斐,这几年有联系吗?”装着不在意,问出口还是在意了。祁曜倒杯红茶,浅浅抿了一口。   楚孟禾摇摇头,不知道想起什么,微微一笑,也不见窘迫失落愤恨,淡淡的:“他是诚心断了跟我联系的吧。记得当年要去澳洲之前,我还查了那个部队的邮编地址写过信,结果在我出国前一天退了回来。查无此人。也是,那么大的部队,都没有具体连队具体班什么的……”   祁曜摊摊手,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滋味:“不是他拒收你的信,是他真失联了。暑假你走之后,我直接去了他们部队,那里政委是我爸战友,直接安排了秘书带我去找,也是说没这个人……”祁曜想抽烟来着,想了想还是忍了,修长的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后来第二年,莫叔娶了张姨进门,大斐也没回来。”   楚孟禾想笑来着,可是脸上还是现了惊惶:“不是吧,好好一个人去当兵,人间蒸发了?这七年都没消息?”   “没有。七年时间杳无音讯。我问过莫叔,莫叔叹口气,什么都没说。”祁曜咧咧嘴:“后来我又缠着我爸问。结果被我家老子一句话怼多远——军事机密。我估摸着……大斐应该是进特种大队了。”   楚孟禾忍不住就反驳:“可是也没听说进特种大队需要断了亲朋好友联系,这太不近人情了。”   祁曜想说什么,还是忍了。摇摇头喝茶:“谁知道呢。我瞎猜的。”   心里有不安隐隐升腾,又模糊的捕捉不到。女孩低头,头顶的暖光笼罩下来,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灰色的阴影:“你怎么就走了公务员这条路?记得你说过要去部队的。”   “拜当年赖毛那一刀所赐。”祁曜脸上倒是洒脱:“我妈吓着了,死活不让我离开A市,当兵更是想都别想。怕我开过刀身体虚,扛不住部队的强体力训练。所以现在只能这样混吃等死。”顿了顿,祁大少忍不住半是调侃半是埋怨的继续:“当年我都那样了,你都狠心的不去医院看我。这得多大气性。”   “不是年纪小不懂事嘛。”楚孟禾不防他提这个,微微红了脸:“其实理智也知道不该迁怒,呵,年幼无知年幼无知,祁大少原谅则个哈。”   两个人都笑了。   冷不防,祁曜抬眼看她,语气也没什么异样,闲话家常的样子:“那你现在还等大斐吗?”   正在喝茶的楚妞差点呛到:“啊?!祁曜你别闹了,早结束了,还拿来说事儿。”   “等不等?”祁曜执拗的追问,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杯沿。   楚孟禾毫不犹豫的摇头:“不等。不说他现在算是失踪人口,就算他在A市,我们也没可能了。”   “真的?”祁曜似笑非笑的,眉毛一挑,带着少年时候的某些痞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那么,楚孟禾小姐,我是否还有重新追求你的权利?”   ……………………………………………………   午餐时间。   点了餐食,Linda和李春萌去了洗手间,楚孟禾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阳光,微微失了神。   那天祁曜送她回家,说要重新追她。她怎么回答的?   祁曜咱们都熟的跟兄弟没啥两样了,还这样开玩笑,没意思了啊。   如果你觉得这是个玩笑能让你舒服点。楚孟禾,没打算回A市发展吗?   暂时没有。我男朋友在S市。以后,可能就在S市定居了……   “哎哎Sherry,看到大帅哥老板了。”李春萌人没到声先到,激动的不行:“那边,吧台那里。像不像金城武?”   Linda镇定许多,拉着李春萌坐下,端起柠檬水微微摇晃着:“帅是帅,要是不戴眼镜就好了。嗯,还有点偏瘦,不够man。”Linda偏好肌肉男,这家日料店的帅哥老板明显不是她的菜,属于斯文雅痞型男。   李春萌就刚好相反:“不会啊,那个玳瑁眼镜超帅的,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再说,就这样瘦瘦高高的才有味道嘛。Sherry你说,是不是Linda的审美有问题?”   楚孟禾斜撑着头,故作深思状:“其实我觉得……两种都很好啊。”   Linda邪恶的挑起细眉,倾身向前:“斯文面孔肌肉身材最好,穿衣显瘦脱衣有料,出得厅堂入得卧房,对不对?”   “Linda你好污。”李春萌到底年纪小,没Linda八年职场那么油滑:“你想干嘛。”   “没想干嘛啊。”Linda无辜的耸肩,涂了大红丹蔻的手指顺了顺披肩的波浪长发:“这个帅哥不是我的菜,萌萌你加油,搞定他。”   李春萌脸红了,看着服务生过来送餐,立刻转移话题:“Sherry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天天来接你,好幸福哦。”   “他自己家有点生意。”楚孟禾一带而过:“时间比较自由。”   Linda夹了一个军舰寿司卷:“做什么生意的?那你不是嫁过去就不用工作了?”   “哦对了!”李春萌大惊小怪的:“Sherry你应该站我这边的才对啊。你看你男朋友,温文尔雅,瘦高,戴金丝边眼镜,一看就跟肌肉男不沾边。你也喜欢这种温和安全的暖男帅哥对不对?”   楚孟禾有一刹那的愣怔,旋即失笑:“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温文尔雅。是吗?记忆深处,她曾经喜欢过一个腹黑傲娇的家伙,高大精壮,完全的相反。   李春萌还在得意洋洋的继续:“……暖男当然好了,温柔特贴,会照顾人。瘦一点就是天生衣服架子,怎么穿衣打扮都好看。Linda你看那些健身教练,哇,胳膊有我腿粗,穿什么都不好看……Linda你好重口。”   听着她们两个你来我往斗嘴斗的不亦乐乎,楚孟禾闲闲作壁上观。现在真是一个标准的男色消费时代啊。   手机微信响。楚孟禾划开屏保。   “本宝宝回来啦,明天上午落地S市机场,这个周末就住你家了哈。”   是白桃。   楚孟禾情不自禁就笑了。   “没问题。你搞定你老公。”   没一分钟,回信返程。   “分分钟。”   真好。白桃还是那个白桃。一点都没变。   ……………………………………………………   白桃搞定胥午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人赶回A市了,她过两天自己坐高铁回去。   胥午也没意见,乖乖拎着俩大行李箱走了。   第二天是周六,两个小女人想了想,决定好好作一作再回家睡大觉。   于是乎,作为一名不太合格的东道主,楚孟禾带着白桃疯玩了一晚上。先是去吃了S市的老牌精菜馆,然后又去找了一家做精酿啤酒的清吧喝酒听歌,都喝的晕晕乎乎的,还在回家路上买了一大盒猫山王榴莲,两人就那么蹲在马路牙子上,你一块我一块,咋咋呼呼的,笑的前仰后合。真的说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是想笑。好像七年的分开不曾有过,她是她的主心骨阿楚,她是她的胆小闺蜜好友白桃。   回去洗漱完倒在床上已经将近三点,楚孟禾慢慢揉着太阳穴,一跳一跳隐隐的疼:“白桃你才坐了那么久飞机,我真不该拖着你玩这么晚。”   白桃跟她头挨着头,那股兴奋劲儿还没散:“倒时差,真心不觉得累……阿楚,倒是你,上了一整天的班,是不是累惨了?嘻嘻,不过累惨了我也不管,谁让你那么狠心,一走就是七年。”   楚孟禾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   “阿楚你知道吗?当年我听胥午讲,你和莫斐好了。我整个人都傻了。”白桃往她身边靠了靠,明亮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就想怎么可能啊,明明一点都没有迹象。后来又想,坏菜了。我在阿楚面前说了莫斐多少坏话?”   楚孟禾忍俊不禁,扭过头来亲昵的扯她的脸蛋:“记性不错啊白桃。”   “那是。”白桃笑嘻嘻的:“你的每一件事,咱都记着呢。阿楚,你考虑没有,真不回A市跟我们做邻居?叔叔阿姨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你以后难不成打算接他们来这里住?你那个男朋友,认真的,奔着结婚谈的?”   沉默了半晌,楚孟禾慢慢理着思路:“回不去了,以后再说吧……白桃你知道吗,刚去澳洲那两年,很难过。不想跟人打交道,也不想做任何事。每天除了学习,也就是看书听音乐追剧,自己都觉得颓废。也不是有意这样,就是……怎么说呢?想不开。总觉得某一天,莫斐一定会联系我,告诉我他当年不告而别的苦衷。呵,小女孩的幻想吧,还是太不务实,被电视剧毒害了……后来从学校宿舍搬到外面租房子,认识了董戎。他追了我三年……他为人不错,性格温和,与人为善。同学朋友都喜欢和他交往,家里条件据说也挺好,理性的说,是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或许是黑暗发酵了情绪,也或许是酒精。谁知道呢。反正这样一个夜晚,某些深藏心底的话翻滚着,肆无忌惮的想要挣脱出来。   白桃抱住她的胳膊:“阿楚你说了他那么多好,可我总觉得怪怪的,说不清楚。你看要是我说,我能说出六子一大堆臭毛病,呐,睡觉爱裹被子,脾气又硬又臭,脱下来袜子到处乱丢,打架还特别狠。可要是真让我跟他分,我又舍不得。是不是挺贱的?”   楚孟禾作势掐她的手:“酸死了,跑我这儿来秀恩爱。”顿了顿又肃整了声音:“白桃我们不一样。你和六子,从那时候没有任何功利心走出来的纯真感情。而我和董戎,或许就是都觉得合适吧,反正人长大了总要结婚。”   “我嘴笨,”白桃越急越说不出个所以然:“可是阿楚,就这么结婚,你甘心吗?”   楚孟禾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声音带着压抑的惆怅:“白桃我不甘心。可是你瞧,我现在都找不到理由。”   白桃的眼皮也犯愁的耷拉下来,想了半天才下决心的握拳:“要不,阿楚你还是考虑考虑祁曜吧,真的,他这几年一直在等你。他不说,可是我们都知道。如果你只是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祁曜知根知底更合适。”   楚孟禾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白桃你是真放下对祁大少的迷恋了哈。嘴皮子这么溜的来做说客,六子真厉害……前几天我回去,见着祁曜跟斌子了。白桃,看到他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跟他是真的只有做哥们儿的缘分了。如果我对他还有怨恨负气,说不定还有可能,可是我见着他,竟然觉得很温暖,就像见到你、六子、斌子他们一样,再无分别。”      ☆、第二十章   “不急,我等你。这边正好有个汽车,额……美容店,边上是咖啡馆。我坐会儿。”楚孟禾挂了电话,小心翼翼的避开脚边凌乱的零件工具等东西往里面张望:“有人吗?”   心里有些犯嘀咕,城郊结合部的汽车美容店都脏乱差到这种程度吗?会有生意吗?   说是汽车美容店有点抬举它了。这家灰突突破烂烂的门店,门口就挂了一个斗大的“车”字。门面很小,围栏锈迹斑斑看不出颜色,唯一的窗户掉了一大块玻璃,店老板敷衍的用破塑料布挡了起来,风一吹哗啦哗啦响。窗户下的野草倒是生机盎然,蒙了灰沾了机油也顽强的活着。   让楚孟禾确定这家店性质的,除了那个大字,还有店门口大刺刺趴窝的一辆白色桑塔纳。车子跟店一样破,落了厚重的灰脏兮兮的,看过去一脸报废样。   “老板?有人在吗?洗车。”楚孟禾瞄了一眼右手边。嗯,有高压水枪,应该是有洗车业务的。   脚底下硌了一下,五寸的高跟鞋差点扭到脚。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号的扳手——   楚孟禾还没等把心落回肚子里,冷不防身边桑塔纳车肚子底下陡然伸出一只满是油污的大手,准确的抓住被她踩住的扳手,声音冷漠带着微微的沙哑:“抬脚。”   险险把尖叫咽回肚子里,楚孟禾下意识的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连忙后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车子下面。”   胡乱后退的结果是又不知道踩着了什么,西装套裙小高跟一丝不苟的职场美人脚下一歪,伸手扶住铁栅栏的功夫,肩上的小坤包滑落,好巧不巧的掉进地上的一滩油渍里,伸手去捡的功夫,才发现自己一双手握满了棕黑色的尘土铁锈。这副模样,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万块的Dior手包……   新买的衬衫蹭上了铁锈……   丝袜破了……   脚踝好疼……   楚孟禾黑线了。今天是什么日子?霉成这样。出门忘了看黄历了?   “不洗车。”车底下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店主的男人咣当一声扔下扳手,看不出颜色的棉线手套又伸出来,懒洋洋的提要求:“劳驾,你又踩着我套筒了。”   楚孟禾气的脑仁疼,简直想骂人——   “算了,我去边上喝咖啡。”   抬脚要走人的功夫,那个男人无意间继续拱火:“咖啡店今天不营业,我老婆进城买衣服去了。”   楚孟禾彻底无语了。想了想不甘心,恶劣的抬脚把套筒踢过去,故意歪了方向。没什么愧疚心的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歪了。”   男人没吭声,根本不理会她这点小小挑衅的拽样。   抽抽嘴角,楚孟禾两根手指拎着包进退维谷:“老板,有洗手的地方吗?”原本还想着在咖啡店将就着搞定晚饭,现在看来,还是等Linda结束一起进城再吃吧。只是不知道,Linda那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脏兮兮的大手随意指了指房间里面:“后院。”   楚孟禾不疑有他,拾起万分小心的往店里面走去。脚踝隐隐作痛,估计软组织挫伤了——   拉开半掩着的后门,毫无准备的楚孟禾刚一抬头,一团迅捷的黑影伴随着铁链子拽的哐啷哐啷响声,凶猛叫着扑了过来。   这下子楚孟禾真给吓懵了。一声惨叫,脚下一软,没出息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铁链拽的笔直,黑背狼狗虎视眈眈的直立着,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停在距离楚孟禾一米左右的位置。   “不好意思忘说了,后院有狗。”店主同样没什么愧疚心的声音传过来,听动静,已经从车底下爬出来了。   惊魂未定的楚小妞好半天没站起来,脚软手软,浑身哆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睚眦必报的男人?!   “大黑,回去。”摘了手套依然油污不少的大手伸过来:“起来吧。”   握拳。很想打死他。   深呼吸,楚孟禾伸手,再抬头已是看不出脾气的笑模样:“谢谢——”   原本是想起身的时候装作站立不稳,用尖鞋头踹人或者鞋跟碾人的。   只是完全没想到,抬头的功夫,猝不及防的视线撞进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双眼,进而看清楚男人长相——   整个人先是心脏一缩,旋即松开,疯子样的狂跳不已。   莫,莫斐?!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男人很高,至少约有一八五。高大魁梧,精壮结实。破旧的黑色短袖T恤下,绷起的肌肉饱满清晰,牛仔裤裹在大腿上,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和花岗岩般的硬度,宽肩窄腰长腿,每一处都透露出强悍到不容置疑的气息。有滚动的汗水滑下油亮黝黑的肌肤,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男人的头发是精短的板寸,因为汗湿而越发显得乌黑光润。狭长的单眼皮微微眯着,鼻梁很挺。最显眼的当属纵贯他右脸一道深色的狰狞伤疤,从右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右眼眶都因为这道伤疤而微微变形,略略小于左眼。或许是因为这道伤疤,整个人看过去带着一股邪佞阴冷的气息。   这个人,好像不是……   是?不是?他的眼中半点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或者其他任何强烈的情绪。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   不过分把钟的功夫,在楚孟禾而言,仿佛惊心动魄的过了一小时那么久。   男人挑眉,饶有兴味的笑笑:“小姐,不洗手吗?”   这句话打破了禁锢的魔咒。楚孟禾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讪讪的抽回手握紧:“劳驾,帮我拽住狗。”小姐,小姐你妹!   男人看了她几秒,转身走了几步,扯住链子熟练的往树桩上绕了好几圈:“行了。”   双手不知觉的绞在一起,楚孟禾盯着他的背影出神。   这样走动起来才看到,他的右腿有些跛……   问话几乎是不经思索的,主动涌了出来:“你的腿,受伤了?”   男人半弯着腰,大手抚摸着狼狗的脑袋,满不在乎的语气:“脚筋断了,残废。”   楚孟禾脑子一抽:“当兵时候受的伤?”   男人诧异的瞄了她一眼:“打架斗殴时候弄断的。”   “老板贵姓?”   “丁,丁毅武。”   楚孟禾呵呵:“名字不错,呵呵……”   “小姐你夸人还真与众不同。”男人皮笑肉不笑的:“头次有人夸咱名字好听。”   好听你妹!楚孟禾心里继续吐槽,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老板年轻有为啊,又是汽车美容店又是咖啡店的,成家立业……太太是本地人?”   “快别磕碜人了,混饭吃都快揭不开锅了。本地人?咱哪有那福气。”丁毅武站直身体,从裤袋里摸出烟,熟练的点上:“老婆是老家同学。”   “同学啊。还真让人羡慕。”楚孟禾洗了手,拿出纸巾开始擦拭拎包:“青梅竹马呢。高中同学?”   “呵,不是年少时候不懂事嘛,遇上一个就当七仙女了。”丁毅武眯着眼看她:“现在也没得选了,要是早碰上像小姐你这么漂亮的……哈哈,开个玩笑别介意。”   还真是烂俗的都市渣男线路……   楚孟禾恨的牙痒痒:“丁老板哪儿的人啊?听口音不是本地的。”   “东北那疙瘩的。”丁毅武抽烟很快,几口抽完直接掐了扔地上:“小姐咋称呼?”   到了还是没忍住,修行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我姓楚。你能别小姐小姐的叫吗?”   “楚小妹。”丁老板从善如流:“你这包擦不出来了。回头再去批发市场买一个吧。”   ……………………………………………………   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   楚孟禾捧着水杯,望着窗外的黑夜出神,慢慢的,就翘起了嘴角。   有意思,真有意思,玩是吧?奉陪到底。   凌晨三点半,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七年里,她幻想过很多次,很多种跟莫斐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一盆接着一盆的狗血,兜头淋下。   毁容。伤残。危险。   汽车维修店。成家结婚。   丁毅武?东北那疙瘩的?   莫斐你好样的。   转身走了几步,站到鞋柜那里,看着两小时前被自己用图钉摁在墙上的那张百元大钞——   “你这包我老婆也买过,八十。喏,一百。算我赔你的。”   “批发市场。”楚孟禾喃喃:“真是看走眼了,莫斐你原来是个演员……”   伸手捞起手机,划开那个傍晚刚存的号码。有点发疯到什么都不顾的念头——   “睡了?”   大概隔了不到一分钟,丁毅武的短信回过来:“刚要睡,楚小妹有事?”   楚小妹咬牙,漂亮的眼睛眯起。   “今天有空?进城,请你吃饭。”   “美女相邀,好啊。”那边秒回:“时间,地点。”   “人民广场。湘渝小馆。六点半不见不散。”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毫无倦意:“地铁方便。”   隔了半晌,丁毅武回了一个暧昧模棱的字:“懂。”   懂你二大爷!   楚孟禾收了手机,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去衣柜那里翻衣服。   莫斐,我今天非揭了你那张装模作样的画皮不可!      ☆、第二十一章   “打扮这么漂亮,今晚约会?”李春萌探头开玩笑。想想自己又哀嚎:“我又得加班,不知道几点能弄完……”   楚孟禾利落的收拾好东西,关上笔记本电脑,心情很好的眨了眨眼睛:“约会。”   Linda也端着咖啡杯来凑热闹:“今天是什么纪念日?”   “定情日?”纯纯的李春萌。   “失身日?”污力十足Linda。   楚孟禾不跟她俩打口水官司,拎了包起身:“继续猜哈,拜拜。”   Linda突然脑洞大开,真相帝附体:“Sherry你今天不会是约会别的帅哥吧?”   “怎么可能!”李春萌立刻否定:“Sherry才不会。”   “怎么不可能。”楚孟禾挥挥手,坏心眼的留了个似是而非的悬念:“走了。”   “Sherry你变坏了……”控诉被关在门后,耳边只有高跟鞋踩在地上清脆的响声。   时间还早,楚孟禾先去负三层的车里换衣服。   当年那种傻乎乎的运动套装校服是找不着了,再说了,就是找到了她也不敢穿,完全驾驭不了的脱轨范儿。   一身简单的藏青色运动服,款式简单,剪裁却比当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短袖T恤,没记错的话,是她高一那年最常穿的颜色。   披肩的长发梳起,直接一个清爽的马尾。   脸上一点点卸了妆,还原青春最素净的本来面目。   楚孟禾满意的对着镜子里那张年幼了好几岁几可乱真的高中生笑笑,心情极好的伸个懒腰。   额,她好像忘了一个小问题——   如果说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没变的话,恐怕当属她的飞机场了。   一如既往的一马平川,A,纹丝不动。   虽说如今流行瘦高平胸的模特身材,可是作为一枚妹子,曾经经历过被嘲弄为空军机场的惨痛经历,无论如何都有点接受无能的郁闷纠结。   楚孟禾伸手摸了摸文胸里面的硅胶垫,那点女人的小虚荣在摇头晃脑的奋起反抗。   A?B?   B吧……   主题不是要时光逆流吗?A吧……   选择困难户楚小妹最终决定掷硬币。正面A,反面B。   一元硬币划过一道弧线,落下。   楚孟禾没接着,掉脚垫上找不着了……   第二枚硬币。再起,落下——   A。   暗暗思忖,刚才好像没确定哪面才是正面哎,重来~   第三次。新规则,确定的正面。A。   楚孟禾嘴角直抽。三局两胜吧。   再抛。A。   五局三胜吧。   A、A、A……   楚孟禾最终认命。收拾起硬币和双肩包,挺着满负荷的硅胶垫B罩杯下了车。   ……………………………………………………   A计划。   开门见山法。不兜圈子的直接问,丁毅武是不是莫斐。   B计划。   美人□□法。君不见多少英雄豪杰跌倒在美人关之前。何况,她相信属于莫斐那个男人的底线和节操。   C计划。   酒后失言法。都说酒后真言,只是楚孟禾对自己的小酒量没啥信心,琢磨着跟B计划结合着做,倒是合适。   D计划。   眼泪攻势法。老话说,柔能克刚。善用示弱的性别优势,有时候事半功倍。   只是这些在楚孟禾臆想里信心满满,总有一款适合你的方法还没有得到丁点实践的机会,直接就胎死腹中了。   当丁毅武直接把她堵到了酒吧的独立卫生间里——   晚饭时候喝的那两瓶啤酒加上酒吧才干掉的一杯,此刻统统化作了薄薄的冷汗,无比贴合的蛰伏在皮肤上,黏腻的惊出一身鸡皮疙瘩。   外面是震耳欲聋节奏极强的音乐声,仿佛什么不和谐的声音都能被掩盖。   男人放肆而直接。单手钳制住她的双腕摁在隔板上,缭绕着酒气的呼吸近在耳畔,简单粗暴的行动派大过语言派,什么都不说。   楚孟禾一下子慌了,下意识的反应压倒思考,挣扎着躲避他的唇舌:“你疯了!松手……”   丁毅武低低的哼笑,滚烫的薄唇伴着她的慌乱擦过她的耳廓,燃了火焰一般。   心跳的极快,窜到了喉咙口——   “莫斐!莫……唔……”唇齿间被男人阳刚的气息满满侵占,是连呼吸都不畅的眩晕:“我知道……你……”   “我是。”含混不清的话逸出,随着男人的纠缠勾吻时断时续:“你说……是谁都……行……”   陌生且强烈的情绪攫住了所有的心神,那一刻的无助压倒了所有的憧憬和期许——   或许这个男人,真的不是莫斐。莫斐不会也不可能这样对她。   如果不是,那么她那些假设就都是海市蜃楼,失去根基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后果可怕到令人齿冷。   她还是想当然的自以为是了。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没有温情和犹豫,冷漠的无比真实。   “不要这里。”楚孟禾挣开他的唇舌,低了头抵在他肩窝,浑身不可遏制的抖个不停,竭力镇定:“去宾馆也行,不能这里。”   “忍不住。”粗鄙不遮不掩,大手亟不可待的推向上——   “嗯?硅胶垫?假的?呵呵……”   楚梦禾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来。一股热血顶着脑门,是比要被侵犯更加强烈的屈辱:“你滚!”   丁毅武居然真收手了,堪堪分开一步的距离,脸上还残留着笑意,手上抛玩着硅胶垫——上面还沾染着她的体温,那种狎昵不忍直视。   “胸小也不是不行……”   楚孟禾稍稍整理了衣物,双手握拳,用强硬遮掩自己的颤抖和狼狈:“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滚出去,不然我报警。”   丁毅武扬眉,脸上有些挂不住的样子:“至于吗?我都不介意你当我是替身,装什么?”   “你滚!”不是这种情况,楚孟禾真的要哭出来了,所有的强撑不过是脸面:“你不是莫斐,你让我恶心!”   丁毅武盯着她两秒,点头:“还没上床就翻脸不认人,行。玩不起就别瞎撩骚,真他妈晦气。”   说完,大咧咧的拧开了门栓,扬长而去。   楚孟禾第一时间关上门,跌坐在马桶上,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洗手间门外,丁毅武回头看了一眼隔间紧闭的门,浓眉一挑,掂掂手里的硅胶垫,意味不明的笑笑,顺手揣到了口袋里,出门离开。   ……………………………………………………   合作伙伴大通公司新换了一个对接的经理,原本的设计文案差不多全盘推翻,新要求提的又多又刁又各种不合理。   楚孟禾自认对客户时候算是脾气好的,都被对方磨的差点掀桌子。   连轴转的加了三天班,每天都是忙到后半夜两三点,第四天提案通过的时候,楚孟禾只觉得腿脚都是飘的,头疼欲裂,只想回家倒床上好好睡一觉。   偏偏今天,董戎妈妈过五十岁生日,这一关太过顺理成章,避都避不开。   下班之前,楚孟禾躲在卫生间里遮瑕膏粉底液的一通抹,堪堪把那副憔悴不堪的德兴盖住,看上去有点人样了。   讽刺的是。   楚孟禾那么硬着头皮都不想面对的董戎父母,居然,也不太喜欢她……   “阿戎,这是你赵姨家的女儿小晴,也是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多照顾啊。”   “阿戎,这是你赵伯伯,行业里面的老前辈,你要多请教……”   在S市最好的江景酒店包场订的旋转餐厅自助餐,家世尚可的董家也请了不少的商业合作伙伴。灯红酒绿杯觥交错间,颇有点浮华小盛世的样子。   楚孟禾一点没有受冷落的委屈,乐得自在的躲在不起眼的角落,吃点东西放空一下过劳的大脑,琢磨着一会儿早点回去补觉。   董戎是全场最忙的人。被董妈挽着,东家阿姨西家婶婶的寒暄着,偶尔还会被董爸见缝插针的拉去见业务往来的叔伯,显然是要将自己儿子推到台前,为日后的自家公司接手打下基础。   董戎中途只有一次跑过来,跟楚孟禾歉意的说了两句,很快又被拉走。   有意无意的,董家父母都默契的不提董戎女朋友这一茬,仿佛楚孟禾只是儿子一块儿留学时候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八点半的时候,楚孟禾实在熬不住,只觉得上下眼皮跟粘了胶水样的,一径的往一块儿贴。   去了洗手间足足冲了三十秒的凉水,昏沉沉的大脑这才启开一道缝。   滨江酒店的旋转餐厅是中转层,十八层往上除了客房,顶层的四十八楼,也是S市最声名在外的销金窟,堪比天上人间的云上会所。   据说,云上里面的小姐,完全不是一般娱乐场所的庸脂俗粉。   只可惜从来都是道听途说,楚孟禾也没见过……   跟董戎及其父母打了招呼离开,等电梯的功夫,有去云上的客人正好在这层换乘。   一进一出间,楚孟禾恰好看到那个高大精壮有点跛的身影闯进视野,完全无法忽视。   不知道丁毅武看没看到她,一直跟身边一个男人耳语着什么,表情愉快。   楚孟禾身体微微的僵,目不斜视的进了电梯摁下关门键。   移门徐徐关上,就剩两指宽的功夫,楚孟禾看到男人回过头来,无意的眼神掠过,表情莫测。   楚孟禾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已经改了十回了……   ☆、第二十二章   “跟你说个事儿。”Linda神神秘秘的,一脸的春心荡漾。   “你找到真命天子了?”楚孟禾把餐盘往边上拖了拖,方便Linda摆放她的餐食。   两人下来食堂吃饭都过了饭点,是以这会儿相对有点冷清,偌大的食堂里,隔着好几个卡座才有两桌人。   “还记得上次咱俩都去鸟不生蛋的开发区办事那次吗?”放下餐盘,Linda涂的粉红色的指甲闪着银粉的光泽划过弧线:“我昨天去通泽交完方案,中午出来找地儿吃饭,遇见一个超级大帅哥!”   小心脏重重一跳,楚孟禾脸上没见什么色变,淡淡的:“是吗?”有这么巧?   Linda撒娇的样子,女人看了都要过电的酥麻半边身子:“哎呀少装了,你肯定见过嘛。就在上次你电话说那个咖啡馆边上。那个破破烂烂的汽车美容店。”   楚孟禾吃了一块土豆,没滋没味的:“哦?不知道啊。上次跟你打完电话,喊了好几句没见着人,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后来就去通泽门口等你了。”   “哎呀太可惜了!”Linda夸张的挑眉,饭都不吃了:“你不知道,那个男人多正点。简直就是直立行走的荷尔蒙制造机。个子高,强壮,又不会很夸张,我怀疑他特意练过肌肉,线条漂亮的不要不要的。”Linda喝了口柠檬水,意犹未尽的继续:“还有啊,那个长相是真man。就连脸上有道疤,都性感的要死……”   楚孟禾咬唇,瞬间有种Linda被白桃附体的错觉。只不过这次的YY对象从祁曜变成了丁毅武:“Linda你口味真独特。”   Linda笑的春风荡漾:“姐当时差点没忍住扑上去。哎Sherry我跟你说,最最要命的,那个男人还不止是身材长相合姐胃口,连那种冷硬的脾气,都正中红心。是那种装都装不出来的,拽的不行。”妩媚的轻熟女陷入回忆,眼中有着近似于狂热的温度:“真爷们儿啊……”   说不出来是种什么心情,怪怪的。楚孟禾轻描淡写的:“看上了就追呗。”   Linda竖起食指,优雅的摇了摇:“他结婚了。边上那个咖啡馆就是他老婆经营的。哎Sherry跟你说个笑话,乐死我了。他老婆一看就是乡下的土丫头,我点了一杯咖啡,居然大咧咧的当着我的面,撕了包雀巢三合一冲了热水端上来了……”   “那真可惜。”   “不可惜。”Linda笑的像只狐狸,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狡猾:“姐一定要把那男人拿下,419就好了嘛,哪儿想那么远。”   楚孟禾垂着眉眼,干巴巴的:“那祝你成功。”   Linda夸张的叹口气,刚刚的兴奋头有点回落:“姐倒是勾了,没上钩。我就不信了,这世上哪儿有男人不偷腥的?你说要是因为他老婆在边上也就算了,后来他老婆有事外出,不仅对姐的手段无动于衷,还不耐烦的让我把咖啡钱付了自己随便坐到什么时候,他要去修车。”   楚孟禾嘴角抽了抽,熟悉的感觉喷薄欲出。   那个眉眼鲜活冷漠寡言的男人,隔了七年跃然眼前,如此真实如此生动……   没滋没味的吃了两口饭,Linda托着下巴夸张的惆怅:“Sherry我不美吗?还是我身材不够辣?这还真是头一次被一个男人完全不客气的忽略个彻底,应付都懒得的样子,问题在哪儿呢?”   “请教个问题。”楚孟禾已经顾不得这样突兀的转话题会不会失礼了:“Linda,如果你前男友回头来找你,你又不想复合,会怎么拒绝?”   Linda眨了眨描画精致的眉眼,笑嘻嘻的:“拒绝什么啊,最好的解决办法不是拒绝,是让他死心。这样才能一了百了嘛。”   茅塞顿开。   死心。对啊,就是死心。为什么她就没想到!   ……………………………………………………   楚孟禾不是销售外联工作,是以跟客户应酬这样的事情一般轮不到她。   只是大通那边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不打不相识的魏经理非要拖着她,晚上这顿应酬饭局就怎么都跑不掉了。   晚饭吃的药膳养生煲,八个人里面,只有两个女人。楚孟禾。魏敏。   这下子楚孟禾也算是知道魏敏干嘛非要拖着她一起了。尤其是饭后的第二场被无异议通过之后。   “小楚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以后肯定想方设法给你小鞋穿。”   魏敏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三十出头,看样貌是个老好人,其实初初打交道,处女座的龟毛挑剔能把人活活气死。倒是后来真的熟了,被她认可了,才发现是个不错的人,隐藏属性很爽快,有一说一。   “要不咱俩一块儿走吧。”楚孟禾也回以同样的窃窃私语:“几个大男人去夜总会还说得过去,咱俩跟着去多尴尬。”   “你想多了。”魏敏挑眉,夹在指间的香烟袅袅冒着青灰的颜色:“他们才不会尴尬,该叫小姐一个都不会少。都在江湖混,装什么大尾巴狼。再说了,我还没见过夜总会小姐怎么招呼客人呢,好奇。”   “我也没见过。”楚孟禾想了想:“坐会儿再走?”   魏敏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弹飞了烟头,带着几分帅气:“半小时,回家带娃。”   事实证明,楚孟禾真是想多了。   进了包间落座没两分钟,就见一个稍显富态的女人领着一排小姐进门,大声指挥着一字排开。   大通那边的负责人姓李,副总,四十多岁,腰围跟裤长相等。显然是个中老手。   伸手招了招那个妈妈桑的角色:“不是有几个俄罗斯的小妞吗?”   于是,一排风格不同的女人被驱赶出门,很快,新换的异域风情的小姐迅速到位。   或许是多少顾忌还有两位女同事在场,那几个男人虽然身边各坐了一个女人,却也不至于放浪形骸到失态,都在那里喝喝酒玩玩骰子聊聊天唱唱歌什么的。   楚孟禾又好奇,又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窘迫——   当女人作为一种消费品……   唱了一首歌,又被那个李副总邀请跳了一支舞,楚孟禾受不了了。借着去洗手间的由头,出门透气。她能说她已经后悔了吗,没事那么多好奇心干嘛……   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她在洗脸提神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隐形眼镜冲掉了。   四百度的近视,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在这样灯红酒绿的夜晚,眯着眼循着走廊拐了几个弯,记忆开始动摇。包间号是多少来着?   试探着推开眼前一模一样的房门,夹着烟味酒味女人咯咯娇笑的声浪气浪一股脑扑面而来,楚孟禾悲剧的试图看清,昏暗的灯光下却是什么都看不清。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到底是不是啊,摔……   站在门口犹疑着。里面没人叫她,也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陡然冷场,黑乎乎的人头离门口都不近,有男人有小姐……   楚孟禾后退一步,认命的准备再找找。她只是想去拿了包包撤退而已——   “你是谁?在这儿干嘛?”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放肆到几乎贴上来的男人身体。巨大的酒气。   楚孟禾回头,都没等看清楚来人,就被略显粗鲁的推进了包间。   这下算是惊动了里面那些人,齐刷刷的转过了目光。   好吧,果然她乌龙的走错了包间……   “怎么了?”音乐声调小,灯光打开,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开口问。   推楚孟禾进来的是个大块头,面相挺凶:“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偷看。”   “抱歉啊,眼镜掉了,找错包间了。”楚孟禾讪讪的笑,一点都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在看到她之后慢慢坐直了身体。   眼镜很明显是头儿,类似于李副总的地位,闻言只是温和的笑笑摆手:“不要紧,要不让林强帮你找找包间?”   “不用不用。”雾里看花的某人急忙摆手,准备离开:“打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们继续继续哈……”   顺利的离开包间,楚孟禾拍拍胸口呼口气,苦恼的抓头发。这可怎么找?   沿着走廊又转过一个弯,身后突然悄无声息的贴上来一个人,精壮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另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干净利落的拖进了边上一个黑暗无人的小包厢。   楚孟禾结结实实给吓到了,双手双脚一块挣扎着试图脱困。   包间门无声的关闭,四周立刻陷入全然的黑暗,楚孟禾头皮发麻,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那个抓她进来的男人放开钳制,恶劣的扯着她前行几步又拎着她的左手,跳舞般的让她转了好几个圈,头晕目眩的彻底毁了她的方向感。   然后直接松了手,也不说话的隐身一边,制造出黑暗密闭空间独自一人的错觉恐惧。   楚孟禾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怕黑。   “谁?说话。”   沉寂。对方显然是故意的,黑暗中放大的负面情绪会压垮一个人,比什么威胁恐吓都有效,尤其是女人。   竭力要镇定,可是眼下糟糕的现状真的很难镇定,不仅是黑暗,还有丢失的眼镜——   “你是刚刚那个包间的。”   缄默一分钟,略带沙哑的低笑:“聪明。”   啪的一声响,微小的火苗蹿起,映照出那张令人心悸的面孔,旋即又灭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烟味和明灭的一点猩红。      ☆、第二十三章   下了一整天的雨,气压低,感觉很不舒服。   楚孟禾前一天晚上睡得不好,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很多过去和现在还有不曾发生过的事儿,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乱转,醒来觉得比睡前还累。这样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楚小妞全天候工作都处于萎靡不振离线状态,甚至去复印的时候差点把文件塞到碎纸机里。   昨晚董戎跟她正式求婚了。   董戎是个表面温和好讲话,实则骨子里很固执坚持的人。   他认定的事情,很少能被人说服。比如对于楚孟禾,比如他父母对这段关系的不看好。   “Sherry,我是认真的,希望你能接受我,成为和你携手走过以后岁月的那个男人,我会很荣幸也会很感恩。”董戎拿着戒指单膝跪地,目光诚挚不躲不闪:“或许这一路上我们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风雨,可是请你相信,我愿意做一直站在你身旁帮你遮风挡雨的人,一起面对和解决问题。嫁给我好吗,Sherry?”   董戎很贴心的选了一家私房菜馆的小包间,私密性的空间不至于让突如其来的求婚成为一场被旁人情绪绑架的秀,可是对于楚孟禾来说……依然极度不好受,如鲠在喉。   她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很家常的晚饭之约。   相较于董戎的认真和思虑周全,楚孟禾觉得自己当时的推搪特别的……站不住脚。   她不想要那个结果,并不是真的担忧那些问题。   “我爸妈?你别担心,我已经很坦诚的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我是成年人,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伴侣。而且我们结婚之后会单住,没有那些一个屋檐下的磕碰。还有,Sherry,不管你承不承认,鲜少有人能跟公婆相处成父母一般的亲密关系,这并不奇怪也不用担心,顺其自然就好。”   “你还要考虑?是还有什么顾虑吗?没关系,Sherry你今天可以悉数说出来,我一定发自本心的解答。无论任何问题。我认为,我们现在说开了,比你回去自己胡思乱想更好。”   “你父母那里是吗?我想过了。现在是六月初,我和我父母七月份过去你家提亲。在这之前,我和你找个周末回去,让你父母审查,我会尽全力让他们放心,放心的把他们的宝贝女儿托付给我照顾一辈子。”   封路,条条封死。   楚孟禾从来没那么慌过。那种慌就好比高考那天早上,考生突然发现复习的东西都失忆了,心虚气短。   她一直觉得在两个人的这段关系里,她是占据主导的那一个,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董戎永远都是无条件包容无条件退让从来不生气的一方,不会变。可是眼下,即使不是咄咄逼人,可是那种温和却坚定的态度却把她逼进了死角。   答案非黑即白。是,或者否。   楚孟禾试图开玩笑。可是干巴巴的话语连她自己听着都觉得不舒服,于是闭嘴。   缄默的时间有点长,戒指上两克拉的钻石孤独的闪着光。   或许是习惯了纵容,也或许是她犹豫着迟迟不做答复的神情说明了结果,最终董戎还是给了她三天的时间。   “oh,coffee time。”Linda从座位上站起身,懒腰都伸的妖娆:“Sherry,你脸色好差,昨晚失眠了?”   楚孟禾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困,一晚上不停在做梦,醒了比睡觉前还累。”   “来杯美式提提神?”Linda提议。   “不了。上午喝了两杯,再来胃该造反了。”楚孟禾摆摆手:“谢了。”   “下班有安排吗?”Linda神神秘秘的弯下腰,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带你去看帅哥。”   心脏重重一跳,楚孟禾抬眼:“那家修车店?你约好了?”   “约什么啊。”Linda笑:“店在那里,他还能跑了不成?”   楚孟禾心底吐槽,这可真不好说。起码下班后的晚上时间,她已经在市区看到过那小子三次了……   Linda这一提,倒是让楚孟禾想起来那天晚上在夜总会的事情。   丁毅武抓着她进了无人的小黑屋,恶劣的捉弄了她一番,然后……就没然后了。   失去了眼镜的视线里,一切都变得朦胧又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神态,只有捕捉他的只言片语去推断,推断那些隐藏在背后的真实意义。   “苏哥让我送你回包间。”那个眼镜姓苏,而且貌似丁毅武挺忌惮他。   “一个女人跑到夜总会来干啥?这家只有公主没有少爷。”话里话外刺的人跳脚。   “缺男人了找丁哥啊,保管满意。”这个粗鲁油滑的男人哪有半点Linda口中的冷漠不耐烦?   出门的时候,楚孟禾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扳回了一局——   “你接着装,我知道你是谁!”   凑得近了,看得清丁毅武眯着眼睛不正经的笑:“要么,你来找我丁毅武谈情说爱出轨滚床单都行。要么,你就抱着那个不记得名字的谁谁去死。”   这是一记警告吗?   “好嘛?”现实生活里,Linda还在发挥她的牛皮糖大法发嗲:“陪我去嘛。”   “好。”楚孟禾听到自己说。   ……………………………………………………   下班晚高峰,从CBD开车到开发区,足足用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夏天天黑的晚,七点半还是蒙蒙亮的样子。   从拥挤的市区一点点挪到空旷的郊区,整个人都觉得心旷神怡起来,憋屈的气儿也顺了。果然大城市不宜人居……   停车的功夫,抬眼就看到丁毅武的修车店和隔壁的咖啡馆亮着灯。   看来幸运之神还是眷顾Linda的,这男人居然真在店里。   只是——   视线落到门口参差不齐停的四五辆车,宾利宝马切诺基……这样的车不是该进4S店的吗?难不成丁毅武有什么神乎其神的修车技艺,非他不可?   思绪就那么突兀又自然的转到了莫斐会玩机车并改装的技能上。   推开咖啡店大门的下一秒,空调的冷风裹上来,楚孟禾大脑陡然清明。   原本应该冷清清的店里,三五成群的坐了十几个人,都是男人。   两个眼熟的人。眼镜男苏哥。大块头林强。   楚孟禾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么多人?”随后进来的Linda也吓了一跳。只是她完全不清楚这里面可能的猫腻,单纯的疑惑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生意,看起来还很热闹的样子……   丁毅武不在这群人里面。一面之缘的大块头林强霍的站起身,神色不善:“今天不营业。”   “哦那算了,我们不知道。抱歉打扰了。”楚孟禾的心不自觉狂跳起来,危险的第六感疯狂预警。一把拉住Linda的手腕,死死的握住往外带。   Linda莫名其妙:“呃,什么情况?店老板呢?易主了?……”   苏哥眉毛一挑,温和无害的笑着开口:“这么巧?走错房间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来者是客,林强,请两位小姐入座吧。”   这下连Linda也感觉到了不对,手上暗中握了握楚孟禾,脸上笑容不改,反而多了几分娇弱:“不客气了,既然今天不营业,我们开车走远点找东西吃就是了。”   “让你坐你就坐。”林强大脚一抬,直接从两个姑娘身侧掠过,踹到门上。咣当一声巨响,听的人心惊肉跳,大门在身后踩的死死的。   “怎么了苏哥?”从后面端了茶出来的丁毅武一抬头,好巧不巧正正迎上楚孟禾的视线。   苏哥瞄了一眼丁毅武,脸上淡淡的:“没事,来了两位客人。林强,你太粗鲁了,你是黑社会吗?”   大块头讪讪的,在苏哥面前乖顺的像小猫:“对不起苏哥,下次我会注意。”   丁毅武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划过,没有一丝的异色:“这么巧……苏哥喝茶,今年的明前龙井,味道不孬。”   “可不就是巧了。”苏哥推了推眼镜,优雅的交叠起二郎腿:“几天前这位小姐还推错了包间门不是?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有缘分呵。”   楚孟禾只觉得手心出汗,嘴巴发干,心跳的异常厉害。   说点什么,一定要说点什么,不然会出事——   “苏哥,”丁毅武放下茶杯,摸了摸鼻子,表情带了点心虚,混合着男人的小得意,恰到好处:“上次多喝了两杯,你让我送她……没忍住,嘿嘿……”   苏哥哦了一声,失笑的摇头,看过去像个大学老师般温文尔雅:“边上那么多姑娘你不抱,我都不知道你好这一口。既然这么有缘分……”   苏哥沉吟着,旁边的人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苏哥,”打火机一声脆响撕破了压抑的沉默。丁毅武带着讨好的笑:“我就玩玩谁知道小丫头当真了。你也知道我家那婆娘泼辣,亏好今天是不在,要不还不得闹翻天掀了屋顶啊。苏哥你放心,我来搞定,保证绝对没问题。”   苏哥足足看了他有一分钟,又把审视的目光转移到楚孟禾,最后抬手一指Linda:“这个姑娘眼生,介绍一下?”      ☆、第二十四章   房间里很黑,只有房门底下一道缝隙漏进来些许昏黄的微光。   Linda在哭。因为嘴巴也被堵上了,除了抽噎的动静,只剩下因为恐惧而起的沉重喘息。她怕,怕的要死。   楚孟禾也是一样的待遇。只是她也奇怪,自己居然还有空走神溜号——   Linda会不会很后悔?不过是想来猎艳,谁知道竟然会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她楚孟禾不怕死吗?当然不是。   是有点遗憾的吧,遗憾才找到那个男人,恐怕就是永别。这日子过的,生生过成了月子……   她们两个显然在一个非常要命的错误时间闯了进来,连推翻重来的资格都没得选。   门外的走廊里是纷杂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语。   身侧一暖,是Linda挣扎着靠了过来。   这一刻,即使说不了话,楚孟禾还是福至心灵的想到,Linda怕是想着,真要命丧今日,眼下还能靠着取暖也是好的……   有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半晌没动。两个姑娘都吊起了一颗心,砰砰狂跳。   房门把手悉悉索索的响了响,很快是一声压低的厉喝,旋即停掉。   “赖子你干嘛?!”   “嘿嘿,武哥,我不动你那个相好的。这不是时间还得一会儿嘛,闲着也是闲着,快活快活……”   是丁毅武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   楚孟禾敏感的察觉到Linda挨着她的身体在发抖,抖的不行。   楚孟禾侧过头,用额头蹭了蹭Linda的脸颊,给她勇气。   “别节外生枝!苏哥说了,完事前别动她们两个。”   “武哥你也太小心了。这都多少回了,我们这边就是个交钱的过场,要打起精神的地儿在港口——”   啪的一声掌掴脆响,那个叫赖子的话被生生打断。   是苏哥压低到阴柔的声音:“赖子你是不是连你妈是谁都忘了?”   紧跟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赖子那个男人惶恐到变调的话语:“苏哥我错了!苏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然后是一记记不停歇的扇嘴巴子动静,脆响,毫不留情。   足足有二十几巴掌,苏哥才又开口,听不出丁点火气:“哪儿错了?说来听听?”   赖子哆嗦着,因为掌掴而口齿含混不清:“不该这时候动色心……”   “还有吗?”苏哥点名:“毅武你说。”   “是苏哥。赖子不该口无遮拦,毕竟那两个女人在。”   赖子的声音惊恐的陡然拔高:“死人是不会泄密的!苏哥我是知道——”   “知道什么?你知道的可真多。”苏哥轻笑:“赖子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有点脑子不清楚,现在才发现我还是高看你了,你根本就没这个零件和功能。”   明明死到临头,楚孟禾竟然憋不住的想笑——   这人讲话,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嘴巴真毒……   很轻微的一记闷响。两秒后,旋即是另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   “赖子是卧底,找人收拾干净,安抚一下其他兄弟。”苏哥声音没什么变化的继续:“毅武你好好干,以后什么样的女人都有。”   丁毅武没吭声。   一分钟的缄默,苏哥笑了:“呵,重情是好事,可是得分情况。你动心了?非她不可?”   “那倒不至于。”丁毅武的声音响起:“就是,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小丫头长得挺像我高中时候的初恋……”   苏哥的笑声很畅快,完全像是在谈论阳春白雪或者罗曼蒂克:“初恋情结嘛,哥懂。可是你看,你又不是地上这个不长脑子的死货,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也给里面那两个听了去……回头哥帮你把初恋本人整过来,想怎么玩怎么玩,管够了玩,行不?”   初恋。楚孟禾嘴角微翘。心底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酸,甜,苦,涩,什么都有。   丁毅武应了一声:“听苏哥的。”   喀拉一声,仿佛金属撞击的声响。   “两颗,给你十分钟,够吗?”   “够。”   脚步声渐远。房门迟迟没被推开。两个女人齐齐盯着门底下那道泄进来的昏黄光线——   中间被黑色阻断的位置,站着手握镰刀的死神。   楚孟禾突然很想问问Linda,认真的,不开玩笑的。   如果死在他手上,是不是也算是另一种圆满的收获?   门开,门关。   面无表情的丁毅武叼着烟卷进来,一闪即逝的光线中,男人右手毫不避讳的拿着黝黑冰冷的手-枪。   Linda短促的呜咽了一声,恐惧的试图将身体往后退。这是人的本能。   丁毅武深吸了口烟,喷出浓灰色的烟雾,两个大步跨过来,直接蹲在了俘虏面前,利落的手指翻了个花,举腕将枪口顶在了Linda的脑门上。   冷酷,专业,残忍。   “呜呜……呜……不……”Linda泪如雨下,浑身筛糠样的抖,口齿不清的试图发音求饶。   楚孟禾挣扎着试图挡在Linda身前,试图撞开那把夺命的武器。可是男人左手轻随意的一推,直接把她被捆住的身体推翻在地,黑暗中的轻笑毫不掩饰:“急什么,一个个来。”   “美女,别怕。”丁毅武转向Linda,轻描淡写的语气:“一下子就没痛苦了,我保证。三、二、一……砰!”   楚孟禾吊到喉咙口的小心脏随着那声砰,重新落回肚子里。   模糊不清的昏黑环境里,只看得见Linda软下去的身体。   可是那声响分明就是——   “还真吓晕过去了。”丁毅武点亮打火机,伸手拨开Linda的眼皮,嘴角似翘非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打火机灭的时候,男人转头看向了楚孟禾:“好了,剩下的九分钟都属于咱俩了。你看时间够不够?”   ……………………………………………………   外面彻底乱起来的时候,这方小天地果然彻底沦为被遗忘的角落。   杂乱纷踏的脚步,惊慌失措的叫嚷,穷途末路的嘶吼,还有间或零星响起的枪声。不会错,是枪声。   一切都混乱的像是电影中才有的故事。   再怎么强作镇定,楚孟禾过去反锁房门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手指的发抖,扣了两遍才锁上,又不放心的拽了拽把手进行确认。   心跳的很厉害,黑暗将那点茫然和恐慌放大,砰砰砰,怎么办?   手掌摁在胸口深呼吸,楚孟禾定了定心神,摸索着回去Linda身边,蹲下身子去解开她身上束缚的绳索,小小声的试图唤醒她。   Linda只是一时受刺激而昏厥,经过几分钟的放空和此刻楚孟禾的摇晃,很快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那些昏迷前的极度恐惧回盘,下意识的惊叫和求饶刚要脱口而出,就被楚孟禾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巴。   “Linda别出声,是我,别怕,不会有事的。千万别说话。”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继续装死。   丁毅武临走前的叮嘱言犹在耳。   腰腹处因为这样的蹲下,冰冷硬物的存在硌的她生疼。楚孟禾连摸都不敢去摸,此刻就装在自己右手裤袋里的那把屠戮杀器——   那个男人把枪留给了她。两颗子弹。   “Sherry我好怕,呜呜……”Linda此刻吓破了胆,散乱的发丝黏在脸颊,嘴唇发抖,半点没有职场大女人的张扬风范。   楚孟禾抱了抱她:“别怕,不会有事……”其实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右眼皮跳的厉害。   丁毅武违背了苏哥的意愿没有杀掉她们两个,还把手-枪给了她防身,外面发生的混乱到底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道,会不会——   不会!楚孟禾死咬住嘴唇,一定不会。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他!”   “你这女人真麻烦,都死到临头了,还找不到重点!”   “我管不了生死,起码做个明白鬼!”   “哥挤出这九分钟,不是为了跟你磨叽啰嗦的。”   话音刚落,男人精壮的身体直接压倒了她,咫尺之间的几秒对视,那些熟悉到心悸的东西翻卷着挣扎着,浓烈到几乎失控。   眼前一黑,男人略显粗糙的左手直接干脆的盖住了她的双眼,手掌上有厚茧,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微的疼。一直疼到心底。   下一秒,熟悉的仿佛倒带般的情景重现。男人带着烟草气息,柔软到令人窒息的薄唇就那么霸道的封住了她全部的话语和哽咽。   心脏疯了样的缩到最小,旋即又松开,血液的凝滞到畅流的急速转变带来眩晕的效果,满眼盛世烟花绽放。   楚孟禾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指甲几乎抠进他的脊背,眼泪破堤而出,沾湿了他的手心。   这一个勾缠的吻几乎耗掉了楚孟禾全部的精力,头脑发昏手指发麻。   什么都不用再问,答案昭然若揭。   眼底起了雾气,连带着近在咫尺的那那个男人都模糊了轮廓。   可即使是这样,楚孟禾依然能够看出,他那上扬的嘴角和熟悉的神情。   “还有疑问吗?”带着调侃的问话紧贴着耳朵,暖暖的呵气带起一阵心悸。他是用气腔说的,很显然是在提防隔墙有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继续装死。”   明明有着千言万语想要问,想要跟他说,东一句西一句的,千军万马。结果就这么莽撞着,蜂拥着一股脑堵在喉咙口,什么都出不来。   鼻息喷在她的颈间,男人的大手一抬,虚虚一拢:“直接咬死你算了。”   一股热血顶上脑门,是什么都顾不上的冲动。   楚孟禾侧了侧雪白的脖颈,挑衅般的:“你咬,照着大动脉下口。咬死了算我自杀!”   男人稍稍抬了头,凝视着她,足有三十秒。旋即失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是那么熟悉到鼻子发酸的动作:“矮子……”   为什么你老摸我头?   依稀间是那个气鼓鼓的少女,眉眼生动,灵动狡黠,色如涂墨。   你矮,这样最方便。   那个寡言少语的家伙分明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毒舌……   “Sherry,Sherry……你怎么哭了?”Linda惊慌的抬头:“你别吓我——”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连地皮几乎都跟着震动起来,两个人的交谈戛然而止,齐刷刷的盯住了房门的方向。   在耳朵充斥着失聪的嗡嗡声中,昏暗的光线里,两人看到反锁着的门把手竟然一点点的转动起来。      ☆、第二十五章   时间已经过去一周了,楚孟禾和Linda从公安局录完口供出来,一直闭门在家,沉浸其中,久久无法自拔。   Linda受此惊吓,精神恍惚的根本无法上班,在医院住了两天,后来直接去找了心理医生进行疏导。能不能回到工作岗位,什么时候能回,都成了未知数。   那天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噩梦,三不五时的跳出来,以恐吓的姿态。   后来楚孟禾到了晚上都有点不敢睡觉,闭上眼睛就是血淋淋的画面——   门锁被试探性的转了两转,直接在外面的暴力突击下,强行踹开了。   楚孟禾哆嗦着手指都打算豁出去扣动扳机的时候,看到贴着地面滚进来的城市反恐队员的服装和手里端着的防爆枪,这才松了那口气,立刻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举手投降,防止被当成暴力分子就地处决。   她们两个被解救了。   外面乱成了一团,S市反恐大队的武装特警以一面倒的形势控制了全场,在各人自顾不暇的前提下,人质的解救异常顺利。   一路的离开沿着最不起眼的路线,贴着墙根猫着腰,前后各有两个持枪特警背靠背警戒,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御,子弹上膛。   原本什么幺蛾子都没有,离开就是毫无阴影的完美搭救。   也就在出门上车之前,楚孟禾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缺了一个角。有意无意的目光逡巡下,那个无比冲击的画面直接定格在她脑海里,残酷冷漠血腥真实。   丁毅武挡在苏哥身前,手里拿着枪负隅顽抗。   放下武器投降的喊话已经过了三遍,不知道哪里射出的一颗子弹,在丁毅武的胸前绽放出一朵小小的血花,艳丽荼蘼,两秒钟的停滞拖成永恒——   楚孟禾无法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理活动和直觉反应,事后回忆,好像什么都没做,反射弧奇长的,只是牢牢记住了那个场面,呆滞的没有反应。   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依稀在他跪跌倒下之前,他向着楚孟禾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微微动着仿佛说了什么。   她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引以为傲从来不曾失手的唇语,居然彻底失灵了!   丁毅武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或者说,莫斐要告诉她什么?!   那一整天,木偶样失了魂魄的楚孟禾泪水完全没停过。   不是嚎啕大哭,也不是悲痛哽咽,就是那种完全安静缄默的流泪,什么声音都没有,眼泪却像坏掉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住。   被解救回公安局的时候,问话的时候,女警递给她一张薄毯子安抚的时候,她喃喃说着抱歉我也不想的时候。   是啊,她完全不想再哭了,脑袋都一抽一抽的疼,疼到没力气。可是她控制不住,眼泪这项功能脱离了大脑的命令,自立为王。   那个年轻的女警眼带怜悯,想要给她一杯热咖啡,看到她双手抖的完全没可能,这才作罢。   所有人都以为她吓到了。   其实她是吓到了。只是原因有出入罢了。   她那么辛苦找到的人,转眼间就没了。就在她眼前,在她亲眼目睹之下,以匪徒的身份被击毙。   是的,击毙。她在录口供的间隙里,亲耳听到清点战场的特警进来跟负责人汇报,全部击毙,一个不剩!   包括苏哥。包括丁毅武。   怎么会这样?   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楚孟禾没忍住,打了个瞌睡。   她做了个梦。梦里,真假交织,编出血色迷雾。   莫斐穿着军装,宽肩瘦腰大长腿,神气的不行,就那么直楞楞的站在她面前,浓眉微挑,容貌还是十八岁时候的样子。   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变了,穿着破旧的T恤牛仔裤,右边脸上有道疤,眯着眼睛油滑的笑着,手里攥着满是油污的套筒。   走马灯似的再变。丁毅武捂着胸口,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失去神采的双眼执着的盯着她,嘴唇翕动着做出的唇形那么清晰——等我。   最后,是一处孤零零的墓地。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原本不该有颜色的梦境里,国旗的鲜红宛如流动的火焰,铺盖在男人的身上,是永远的长眠……   楚孟禾身子抖了一下,猛然下坠般的惊醒,伸手一摸,满脸的冰凉。   是啊,莫斐去当兵,失联,祁曜猜测的特种兵,军事机密,改名丁毅武,是不是指向了某种残酷的真相?   还有,她是不是一直忽略了一个无比明显的目标?   丁毅武的太太呢?她那天不在场,人呢?   ……………………………………………………   “Sherry,我没逼你现在做决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更要陪着你。我知道你受到了惊吓——”董戎的话直接被楚孟禾打断。   “抱歉,董戎。我不是意气用事。我们分手吧,认真的。”楚孟禾双手握着面前的玻璃杯,眼底有睡眠不足的红血丝:“我把工作辞了,手上有些私事了了之后,打算回A市定居。”   董戎眉心抽动了一下:“我可以跟你去A市,只要你心里有我。我陪着你。”   楚孟禾抬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轻轻的:“董戎,放手吧。你知道这不是草率做出的决定。只不过眼前的事情催发了结果的产生……我们不合适。”   温润的男人握紧了摆在桌面上的双手,骨节泛白:“Sherry你想要什么?不是所有的婚姻都一定要有轰轰烈烈感情做基础的。”   是啊,她想要什么?   那个男人爱理不理酷酷的表情划过眼前。   人都没了,她还想要什么?   董戎顿了顿,不闪不避:“我知道你不甘心,从最初答应我相处的时候就是……Sherry,你心里有人对吗?”   眼眶有点发热,楚孟禾很没出息的吸吸鼻子,转开目光,含混的应了一声。   董戎笑笑,一如既往的不温不火:“那现在,他回来了?你们可以走到一起了吗?如果是,虽然我舍不得,可是我可以放手。因为,我想你好。”   眼前的桌面发生了扭曲,一滴泪水砸在上面,溅出细小的水花。   “不,永远没可能了。”   “既然没可能,Sherry你总要走出来,逃避不是办法。”董戎体贴的递纸巾给她:“你有心结难解,我给你时间去面对。问题在那里,总要解决。Sherry,一直逃避现实的不是我,是你啊。”   胡乱的擦了擦眼睛,楚孟禾逼着自己抬头面对,不逃避,是的。不逃避。   “董戎,一直以来,你更像是哥哥的存在,包容我的偷懒和不上心。很抱歉,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我对你,有友情,有亲情,唯独没有爱情。我也承认,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有爱情,可是,经历过那种刻骨铭心,我没法说服自己不去奢求。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我心很乱,开始反思我对你的自私和残忍……今天说出来,也算是有始有终。至于回A市,我不是逃避什么,是因为考虑到父母。其实说到逃避,原来的我才是一直在逃避。出去留学,答应你的交往,回国后留在S市,不去考虑以后……直到现在,才算是开始面对现实了。”   沉默了半晌,董戎没再试图跟她辩驳:“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想那么多。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再找个工作慢慢来吧。”楚孟禾松开手里的杯子:“其他的,暂时没精力顾及。”   “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董戎苦笑,眼底有黯然:“你都不肯说。是那天的绑架事件,跟你有某种关联?”   沉默。   男人眉心抽了抽,少有的失控:“既然你从来没爱过我,为什么过去可以,现在不可以?”   更长的沉默。因为无言以对。   “对不起,我失态了。”董戎呼口气:“我真的不想放手……Sherry——”   “我的中文名字,楚孟禾。你从来没叫过。”楚孟禾突然打断他的话,突兀的没上文没下文:“他总是连名带姓的叫我……”   他叫她楚孟禾。   他叫她矮子……   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这么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抱歉一章拖了这么久,还是没写到三千。 最近状态不好,完全没有开篇少年时期那种行云流水的码字感觉。 糟心事也有影响,被办公室政治搞得心神俱疲,果然还是玩不了这种宫斗宅斗各种斗。 不管怎么慢,这篇文一定会完结,以后找到感觉,会加快速度。   ☆、第二十六章   楚孟禾试了很多办法。   一开始她是打算自力更生的。她去探望Linda,因为Linda见过丁毅武的太太,知道她的模样。   只是Linda的状态太糟,说不了两句就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丁毅武的名字和枪击事件更是禁忌,提都不能提。一提就是刺激,一刺激就有发狂的迹象。   事故发生的修车店她也回去过。克服了自己不停退缩的心理障碍,放空大脑直接硬着头皮开车过去。   一共三次,甚至有次是夜里将近十二点。   完全没有人,修车店和咖啡店黑灯瞎火的,萧条破败,门上都贴了盖了红色印章的封条,再怎么仔细看,也没有小心揭开又复原的痕迹。   蜘蛛开始在上面织网,灰尘垒窝。   这样过了一周,楚孟禾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于官方,找去了当时受理案件的最高负责人,西江区公安分局副局长郑仁。   郑仁的一盆冷水直接浇灭了楚孟禾微弱的希望之火——   第二天在清理枪战现场的时候,他们在修车厂后院里发现一个废弃的菜窖,里面有一具被勒死的年轻女尸,大概年龄二十五六岁,死亡时间就在那天夜里……   楚孟禾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   原本是她最大的筹码和希望,如今已经被彻底掐死在萌芽状态。   丁太太也死了?!   倒是好心送楚孟禾出门的女警方莹,也就是那天照顾她递毯子倒咖啡的那个,在大门外很好意的隐晦提醒——   这起案件就不要再提了,因为涉案面非常广,郑局也很头疼。   方莹的好心打通了楚孟禾的任督二脉。   回了家她就直接上网去搜相关信息。   不搜不知道,看到铺天盖地的所谓内-幕真相,饶是楚孟禾有心理准备,还是被惊住了。   这起案件被定义为建国以来最大的枪械走私案件。   犯罪团伙立足于S市,向全国各地辐射,三年来隐藏极深,构筑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产生了极为恶劣的深远影响。   隐藏在背后的,据说涉及S市政府要员,很是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如此完整的枪械走私利益链,因为他的保护而一直逍遥法外,而走私所得的利益,也反过来成了他向上谋求发展的庞大经济支柱。   环环相扣,环环相护。   此次在S市公安局历时两年坚持不懈的跟踪调查取证之下,终以雷霆之势一举捣破重大走私犯罪团伙,缴获库存枪械近千支,击毙犯罪分子五十三人,抓捕关键人物七人,无一人漏网。   网上甚有胆大网友,妄加揣测那个隐身背后的涉政大人物,到底是S市的什么领导。   只是官方没有打老虎的结论出来,一切还仍然停留在雾里看花的阶段。   网上那么多的热论,只有一条沉楼的猜测,让楚孟禾心惊肉跳——   公安局肯定往里面放钉子了,而且还不是短期行为。   楚孟禾去厨房倒水喝的时候,心神不宁的差点烫到手。   莫斐,是那颗埋藏了两年的钉子吗?   ……………………………………………………   车子卖了,房子退租了。   在S市的最后一晚,楚孟禾打了车,去了那个给她希望也是最终让她绝望的地方。   夜色中,本就破烂的修车厂渺无人迹,没有灯光没有人,仿佛从来就是一片废墟,无始无终,周而复始。   所有人告诉她的答案都倾向于一个闭环的句号,人死了,事情结束了。   四周异常安静,连过往的车辆都很少。   楚孟禾伸手撕下了封条,旋即推开了修车厂的门。   门轴因为干涩,发出吱扭的声响,回荡在寂寥的夜色中,听过去就有点心惊肉跳了。   楚孟禾定了定心神,抬脚走了进去。   院落里有荒草杂生,细高,摇曳着伶仃的脚骨,编织着夜的舞蹈。   左手边,原本是拴着大狼狗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塌掉半边的狗窝,食盆里污黑一片。   微型手电划过地面,楚孟禾蹲下身体。   眼前有一大块的污渍,色泽明显深一些。是机油的侵染,还是狼狗大黑的血渍?   没有一丝微风的夏夜,闷热异常。   对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   楚孟禾接着向前走,绕过洗手池,直接进到房门半掩的屋子。   是丁毅武他们夫妻住的地方吧?   两开间的平房,外间是做饭的厨房,里面是卧室。   楚孟禾走进卧室,说不出心底是种什么滋味。   是伤心于莫斐的隐瞒?还是他的离开?亦或者是他不声不响的结婚?   他找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哪有什么卧底不卧底的?楚小姐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郑仁眼底的诧异不似作假。面对她突然袭击的试探言语,摇头失笑:“这起案件从头到尾都是我负责的,没有你以为的什么卧底,更何况是牺牲自己同伴的性命来收网,更是不可能。楚小姐,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那些被抓捕被击毙的,都是危害社会的歹徒,千真万确!”   眼前滑过那天和郑仁的对话,楚孟禾认真的想,难道真的是自己阴谋论了?或者是不肯面对现实?   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硌的脚踝歪了歪,发出细小的开裂动静。   手电光的笼罩下,是一个塑料的卡通钥匙扣,依稀是粉色的花朵,很女性化的东西。   楚孟禾定睛看了两秒,旋即抬头,目光随着手电筒的光线,慢慢的划过空寂的室内——   房间很简陋,看得出主人的日子不太好过。   正对门的地方是一个防雨绸拉链简易衣橱,紫色的小碎花,拉链半敞着,有几件衣服胡乱的耷拉在边上。靠边是一张铁艺的双人大床,被褥凌乱,一对米黄色的枕头摆的整齐,看过去就觉得分外刺眼。   楚孟禾走过去,也不知道一下子冲动的犯什么傻气,伸手就扯着靠外的枕头扔到了地上。   随着她的动作,有个不大的东西也被带得滚落下来,翻了两翻,停在了她的脚边。   弯了腰蹲下去,直至把那个柔软的东西握在掌心——   干涸了好几天的眼泪突然就滚落了下来。   “莫斐,你个混蛋王八蛋……”   是她那个曾经被偷走的硅胶胸垫,他以那么孟浪的方式拿走,又这样妥帖的放在了枕旁。   ……………………………………………………   重新回到A市,兜兜转转了一圈,她还是站到了那个起点。   梅雨季节,下了七天缠绵的细雨,楚孟禾也在家昏天黑地的睡了七天。   什么都不想,就好像要把缺失的睡眠都补回来一般的死睡,吃了睡睡了吃。以至于到了后面,楚孟禾只觉得跟吃了什么十香软筋散差不多,浑身都乏累脱力,睁开眼睛要想起床,就得经过一番挣扎,把那些松散的骨肉一点点拢了,重新搭建起来一般。   七天后,叫醒她的不是闹钟,也不是爱女心切的楚妈妈,而是闻声而来的祁曜。   楚妈妈不知道女儿怎么了,一声不响的收拾了行李,从S市辞职回家,问也不说,就是睡觉。   这个样子一两天,楚妈妈还挺得住。三天后,连楚爸爸都有点慌了。   楚妈妈想来想去没办法,就去找了原来的老邻居,女儿唯一的好友白桃。   白桃这几天正好忙的不行,晚上加完班的功夫,迟的自己都不好意思登门骚扰。   于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祁曜的头上。   “走,带你打台球去!”祁曜拎起没什么精神的楚孟禾,也不问个因由,直接拖人出去玩:“你瞧瞧你,我这一松手,你直接能变成葛优瘫给我趴地上是不?”   “祁曜你慢点,我头晕。”楚孟禾扶额,步子不稳:“果然不能睡太多……”   楚妈妈惊疑的看着帅气英挺的年轻男子,明显跟女儿很熟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小伙子,你是白桃的同学?”   “阿姨,我叫祁曜。”祁帅笑的无比阳光,没有一丝阴霾:“城北XX部队大院的,比楚孟禾高两级,白桃她老公的发小。现在国土局上班。”   “哦哦,”楚妈妈听的一愣一愣的:“倒是从来没听妍妍提过。”   祁曜是个人精,一旦自己有了主意,那杀伤力是男女老少通吃级别的。这么多年,也就出了楚孟禾这么一个例外:“阿楚是学霸,在我们眼里都属于神级的存在。”   楚孟禾无奈的翻眼睛:“祁曜你够了啊。你一个国家公务员搁我一个失业青年这儿酸什么呢?妈,我球鞋呢?”   楚妈妈忙不迭帮女儿找鞋子,一边还频频抬头看向祁曜:“以后有空多来家里玩啊,妍妍刚回来,也没什么朋友。”   楚妈妈欲言又止的样子,落在楚孟禾眼里,不知怎的,就有了点不是滋味。   祁曜大大方方的点头:“我空得很,也愿意来,就怕楚同学不乐意看到我来。”   楚妈妈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眼睛一亮,看得出是强忍着憋回了那些话。   “走了走了。”楚孟禾推了祁曜一把,催促他出门。再待下去,这小子指不定要来脱口秀。   祁曜笑眯眯的跟楚妈妈挥手道别,礼数周全:“阿姨再见,下次再来看您。”      ☆、第二十七章   “我这整件事做的特别不地道。”楚孟禾喝了口热茶,觉得脑子转的还是慢,这几天的休息好像造成了反效果,什么都迟缓的慢半拍:“明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想知道是不是他,如果是为什么不承认。退一万步讲,也是旧时的朋友,也没想着什么旧情复燃之类的。后来怎么就乱了阵脚……”   一环扣着一环,措手不及。   祁曜犹豫了一下,俊脸微抽:“其实,莫斐当年是被选进了特种部队,可是,后半句我没说。我爸当时原话是说,大斐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不到半年就被清出队伍了。什么错误他又不说。我再混,也知道涉及军事机密的东西问不出来。我那天怕你不好受,也怕你多想,就没说。谁知道……”   谁知道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定数。   看着楚孟禾白的不太正常的脸色,祁曜也不知道是要说服她还是说服自己:“我当时也想,离开也不是坏事,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等以后他自己想通了,总会回来。”   楚孟禾沉默了好一会儿,自嘲的笑笑,揉了揉脸:“从这次遇到他开始,我的脑子就没正常过。其实我那种想要逼着他承认,要个若干年后的说法挺幼稚的。我就想啊,莫斐你当年一走了之,总归欠我个说法。咱们这次挑明了,我也就真的放下了,然后跟我男朋友好好过日子……现在人没了,当着我的面,一点幻想都不给。我倒真下了决心……算了,不说了。”   脑子慢到底还不算是不转,楚孟禾想到坐她对面这个男人的心思,还是堪堪咽下了后面关于跟董戎分手的信息。   祁曜心里也不好受,大斐没了,还是以那种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身份。这件事他简直不敢想象,会对莫叔一家造成什么样致命的打击。   “就让他以丁毅武的身份走吧。”   楚孟禾抬眼看了看他,嘴角扯了扯,什么都没说。   那那些苦涩咽回去,祁曜努力提了提精神:“你瞧我都给你带偏了,明明今天是有任务在身,完不成得被六子那个手黑又怕老婆的家伙弄死。楚孟禾,事情过去就翻篇吧,日子还得过,得往前看。真的,我觉得几年不见你变化挺大的,原来那种有点愣说话直接的高冷范儿都没了。”   “你不如直接说我原来是个二傻子。”窗外有阳光穿破云层,斜斜映照在楚孟禾半边脸上,纤细的绒毛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你们担心了。回去也告诉白桃她们两口子,我没事,会振作起来的。你说的对,人总得往前看。”   “这次回来,不走了?”祁曜问的不经意,熟悉的人才看得出那种掩藏的小心翼翼。   “不走了。”楚孟禾笑笑,垂下眼睑:“先歇段时间,然后再找工作。我爸妈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在身边也好照顾。”   ……………………………………………………   六子接到烤串店老板电话的时候,正跟白桃打算滚床单呢。   气氛环境啥都恰到好处,裤子都脱了,又被这个电话给提起来了。   六子气的牙痒,不明状况的把祁曜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是乖乖拎了车钥匙出门。   外面雨刚停,闷闷的,湿度大的让人体感极度不舒服,喘不上气。   横穿了大半个城市,六子进门的时候,祁曜已经彻底趴窝了。   脚边横七竖八的一堆啤酒瓶子。   “我操,这是喝了多少啊?”六子揉着太阳穴,嘴角直抽。   店老板殷勤的给六子递根烟:“祁少刚来时候也没见有啥不对劲,挺正常的,我问他今天咋一个人,他说你们等会儿过来。我就琢磨都是老熟人,也没往心里去。今儿生意也是好,我这前后忙的脚不沾地,新来的小伙计也没数,祁少要酒他就送。等我看着的时候,这一箱啤酒都空了。”讪讪的扎着手,店老板挺不好意思的表情:“怪我怪我,应该看着点的……”   六子他们几个常来,跟老板熟络,何况就事论事怎么也怪不到人家头上:“行了老赵,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这小子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不是,丫挺的酒量不该一箱就喝成这副德性啊……”   趴在桌上的祁曜嘟囔了句什么,左手胡乱的划拉了两下,装签子的铝盘直接被推地上去了,哐当一声响。   “老赵,忙你的去吧。”六子把烟夹在耳朵上,拍了拍店老板:“我马上把他整回去。”   老赵一叠声的应着,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六子再有气,这会儿也没法跟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较真。伸手胡噜了一把祁曜的头发:“曜子,醒醒,六哥带你回家。”后面几个字是磨着后槽牙讲的,祁曜要是清醒,这会儿一准开始拍六哥马屁。   祁曜这回真是醉的不轻,往哪儿推就往哪儿倒,完美诠释了墙头草的风范。   六子没辙,只能连拖带拽的架起人,跟过来帮忙的老赵一起,把祁曜塞车子后座里。几分钟的功夫,一身臭汗彻底把T恤沁个透湿。   一边发动车,六子一边恨恨的骂:“祁曜你个兔崽子,等你明天清醒了,老子非扒了你裤子揍到你痔疮发作不可。”   车子走到半道,祁曜吐了,一车厢的味儿,六子脸都绿了。   手忙脚乱的把人大体收拾了一下,连脚垫带沾了呕吐物的靠垫干脆一起扔了,又开了窗散味儿。   折腾了将近半小时,祁曜醒了。   “妈逼老子真想踹死你。”六子咬牙切齿的:“不作死就不会死,祁曜你发什么神经喝成这样?”   祁曜倒在后座上,右手掌心朝上,就那么搁在眼睛上,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六子见他这样,想了想又心软:“多大点事儿,你要是真就放不下楚孟禾,就去重新追回来,要死要活的,有那么娘炮吗?”   这话讲完,冷不防祁曜突然嗷一嗓子哭了出来,还不是那种隐忍的,痛痛快快的,带着点撕心裂肺的架势,闻者伤心。   这下六子真给吓着了。跟祁曜从小一块儿长大,这小子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爸揍他揍的一个礼拜不敢坐凳子没见他哭。   初中时候跟社会上流氓打架,左手臂骨折了没见他哭。   那次被赖毛捅了捡回一条命也没见他哭。   眼下这是怎么了?   六子本就不擅长开导人,祁曜这样生生把他憋出一身汗,翻来倒去就那么两句话:“曜子你别哭了,有啥事你说,咱一块儿扛。”   祁曜捂住脸,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指缝冒出来,滚落在鬓角衣领和座椅上,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团。   “大斐没了。”   六子没听清,弯了腰凑近了一点,笨拙的拍了拍祁曜的肩膀:“你说啥?大声点,别捂着嘴,我听不清。”   “我说。”祁曜松开手,就那么愣愣的看着六子,眼底没有焦距,声音陡然加大,一字一顿:“大斐没了。”   六子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直觉的就是摇头:“瞎特么咧咧什么,不可能!”   祁曜看着他,就那么躺着,也不起来,又开始捶着胸口哭:“我他妈的也不想相信啊,大斐那是我兄弟,过命的兄弟,怎么说没就没了……六子我这儿疼啊,疼的没办法,还得劝楚孟禾看开点……咱们认识大斐那么多年,说他是坏人?屁!老子第一个不相信!谁泼脏水老子neng死谁!”   六子彻底懵了,手指头哆嗦着,伸手去拉眼前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醉鬼,也顾不得他会不会被拽的难受了:“曜子你起来,醒醒酒,把话说清楚。莫斐怎么了?”   祁曜又犯浑了:“不说,不能说。就让他以丁毅武的身份去吧……我答应楚孟禾的。不行,莫叔得难过死……不能说……”   六子骂娘的心都有了。   点上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也顾不得这个点斌子睡没睡,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斌子,出来,江边大道这里。出大事了。”   六子挂了电话,就听祁曜在那儿边哭边叨叨:“大斐帮我挡刀,不对,我帮大斐挡刀……妈逼那老小子叫我阿娇,想死呢吧……你说你喜欢楚孟禾你就说,大不了咱哥俩公平竞争……一走七年不吭气,你还拿我当兄弟吗……大斐你记得老赵这里吗,不对你不记得,那次跟赖毛打架,老赵还没盘下这家店……哥几个就琢磨,等你回来,就在老赵店里给你接风洗尘……他妈的多大事儿,你莫斐就算是杀人犯,那也是我兄弟,犯得着最后一面都不给我见吗……大斐你个王八犊子,老子这辈子不原谅你……”   六子眼眶一热,差点也崩了。   深吸一口气,双拳握的死紧,整个人绷的像棵白杨树。   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二十分钟后斌子打了车过来,祁曜又睡着了,还是怎么摇都弄不醒的架势。   徒留下两个人憋了一肚子气,无计可施。   “操!”六子狠狠的踹了一脚前胎,脑仁一蹦一蹦的疼,面对斌子一脑门的问号,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第二十八章   愁云惨雾大概持续了一个礼拜,慢慢在几个人的刻意掩盖下,人为的淡化了。最起码面上是压了下去。   祁曜受打击最大,整个人都没个精气神儿,恹恹的,整天烟不离手的抽着。   这事儿最终还是止于哥仨。不管是六子家的白桃,还是别的人,几人都默契的不再提。有些伤只能交给时间。至于时间能不能治愈,看造化。   七月底八月头,楚孟禾也找好了工作重新上了班。   还是老本行广告公司。可是A市到底不比S市那种国际化大都市,无论是要求还是强度,相比之下都轻松不少,也算是平稳过度。   新公司的老总很重视楚孟禾,毕竟她的前职公司在业内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从那儿出来也算是黄埔军校毕业的性质了。   楚爸楚妈没那么多想法,工作好也罢领导重视也罢,什么都不比自家女儿重新回归常态且定居身边来的高兴,连着好些日子乐呵呵的,就跟出门捡着钱夹样的。   日子滑起来就快的很。白桃忙过了那段时间,开始没事就约着楚孟禾吃喝玩乐。   虽然被瞒着大斐的事儿,好在她也单纯,楚孟禾怎么说她就怎么信。完全接受了她的好友是因为公司有人过劳猝死让她深有感触这样荒谬的理由。反正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楚回来了。两个人又在一起了,真好。   周五的时候,白桃两口子组织了一顿饭局,就在他们家。   刚巧王鲁因为婆婆周末过八十大寿从北京回来,斌子知道就直接拖了人过来。   几年没见,王鲁变化算是最小的。   上学时候王鲁瘦小纤薄,坐第一排,白白净净的戴个眼镜,内向腼腆的样子。   眼下时隔七年,拔节生长的少年已经是一副文质彬彬学者风范了。只是眉眼间那副青涩的样子,依旧带着旧时的影子。楚孟禾打趣说,这要是在大街上偶遇,王鲁算是她能认出来为数不多的一个。   一七五左右的身高,依然白净偏瘦唇红齿白的,金丝边眼镜架着,看过去就是很乖巧讨喜的靠谱小青年。   白桃和斌子两个家伙典型柿子捡软的捏,一唱一和调侃王鲁,把王鲁堵的脸通红。   祁曜笑模样的闲闲壁上观,看着他们闲磕牙逗咳嗽,倒是少有的没了往日张狂的样子。   楚孟禾也是说得少听得多,不过心情倒真是挺轻松。   这种旧友相聚的时刻,没什么心防也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卸下工作时候的盔甲,整个人都跟泡在温泉里一样,懒洋洋的,舒坦。   白桃和楚孟禾喝了一瓶红酒,四个男人喝了两瓶五粮液,靠谱五好小青年王鲁直接给灌趴了,这人酒品也是好的没话说,喝多了也不闹也不吐的,顶着一张大红脸就那么斜靠在斌子肩膀上,看着他们傻笑,笑着笑着就要睡着,眼皮一阖身子就是一歪,软软往下滑的功夫,还得是斌子伸手捞他。   一来二去的,饶是楚孟禾没有八卦的心,还是看出了点异样。   S市他们经常聚会那个澳洲同学群里,有一对同性恋。   两男孩在澳洲时候就好上了,曾经一度还想着去荷兰生活。   最后还是回了国,只是因为老家都是三四线小城市,两人也没那个胆子理直气壮的回去宣布出柜,于是就双双留在S市,只能顾着眼下的走一步算一步。   楚孟禾跟他们不是特别熟,一起吃过两顿饭,席间看到过那种亲昵,即使两人都没有很娘的一面,还是跟哥们儿间的相处完全不一样。   那样的眼神——   楚孟禾看了看斌子,又看了看王鲁,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她不歧视同性恋,只是她知道这样的感情在国内有多难。不为社会所包容,用两个人的感情去对抗偌大的群体,甚至包括家庭,没有多少人能挺住的。   酒喝得多了,又都是死党发小,放松之下,斌子随手摘了眼镜搁桌上。   白桃醉醺醺的,指着斌子吃吃的笑:“赵维斌我今天才发现,你小子是个大尾巴狼。平日里戴副眼镜装斯文人,这下摘下眼镜才露出本来面目,一看就不是好人哈。”   六子也跟着他老婆起哄:“斌子你丫就装吧,一百度的眼镜戴个什么劲儿。明明一副野蛮人的样儿,偏要学王鲁装斯文。”   斌子笑着骂了一句,熟练的伸手搂住王鲁再度往下滑的身体:“哥在那个位置坐着,能天天黑西服黑墨镜加板寸吗?那不是给领导抹黑吗?再说了,哥不是装斯文,好歹天天晚上睡觉前看半小时的故事会,不掺假的是文化人。”   楚孟禾抓着酒杯,脑子转了转才想到,哦是啊,斌子在市政府做机要秘书,职业形象确实挺重要的。   坐身边的祁曜拿酒杯跟她碰了碰,神态轻松:“工作还习惯?”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楚孟禾喝了一口红酒:“挺好的。”   祁曜眯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对了,我都不知道,那天听你妈叫你才知道。你小名叫妍妍?挺好听啊,以后就叫你妍妍成不?”   “不行。”楚孟禾一脸恶寒:“光听着都鸡皮疙瘩掉一地。”   白桃一惊一乍的,突然插话进来:“啊,我差点忘了。阿楚你不是答应要跟我住一栋楼吗?以后一块送小孩上学。河西那个什么什么公馆,紧俏的不得了,我们打算买到那边去,边上是二实小分校。你也一块儿呗。正好祁曜管这块儿,不用白不用。”   楚孟禾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依稀白桃是说过这样的话。   买不买什么公馆倒是其次,让白桃这么一提醒,她倒是觉得应该搬出来住才是正事。   楚孟禾沉思的功夫,祁曜接了话茬:“你们要都打算住过去,咱就组团,楼上下住着,以后接送孩子算我一个。还有斌子王鲁,住大院这么多年你们不腻吗?”   斌子夹着烟,懒洋洋的抬了下手:“算我一个。住邻居打麻将喝酒都没问题,孩子就算了。”烟雾缭绕间,微翘的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王鲁歪歪斜斜的,也不知道听进去几个字,左手举到一半又掉下,啪叽一巴掌,不轻不重的落在斌子腰腹处:“嗯……我跟斌哥住……”   斌子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垂下的眼睑,宠溺满溢:“小兔崽子没轻没重的。”   楚孟禾看看他俩,又犹豫的看看白桃两口子,最终也没说什么。   心里转了几个圈,琢磨着是不是干脆先在公司附近租个房子。   这倒不是说她跟楚爸楚妈有什么矛盾。   一来,留学外出这么几年,她习惯了一个人,何况每代人有每代人的生活习惯,兼容不成小矛盾累积多了就是大问题。   二来,工作属性问题,加班是常态。楚妈妈这两年更年期,晚上觉轻,被吵醒就再也睡不着。   三来,其实跟第二条异曲同工。年轻人总有出去玩晚归的时候,加上楚孟禾这么多年晚睡差不多成了常态。在家里爸妈一般晚上十点睡,对她而言,这才是刚开始。刷刷朋友圈看看微博听听音乐读几页书……   “想什么呢?”祁曜食指扣了扣桌面:“滨江公馆不错,一起?”   “A市的房价我先在还买不起。”楚孟禾老实的摇摇头:“听说河西那边每平方已经过三万了?”   祁少扑哧失笑,真真假假的:“要不要借钱?都是朋友,算你一分利好了。”   楚孟禾刚要怼回去,冷不防王鲁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嘟嘟囔囔的来了一句:“还有斐哥……住邻居……”   声音不大,几个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心照不宣的目光相对,很快又调开。   气氛一下子冷了。除了白桃和王鲁,每个人心里都不是个味儿。   那点酒精带来的轻松写意和舒坦自在没了。   ……………………………………………………   学生快开学的时候,楚孟禾搬到了公司附近一个精装公寓。   挑高小户型,五十平,拎包入住。   就为这么个事儿,楚妈妈还抹了眼泪。   楚孟禾最怕她妈这一出,原本没什么问题也弄的自己心虚气短,只能拿出平生对待VIP客户那种绝顶耐心好脾气,温言解释了一番吧啦吧啦。   后来还是楚爸爸看不过去,也知道自己老婆最近有点情绪,跟女儿使了眼色,意思他回头继续做政治工作。   前后两人哄了一个礼拜,这才勉强压下了楚妈妈的眼泪,达成了双边协议。   工作日楚孟禾忙,就住自己公寓,周末休息或者平时不加班,就多回来看看,吃吃饭陪陪爸妈。   工作经过磨合渐渐步入正轨。楚孟禾还是管客服,几个大客户拜访一圈,心里暗叹自己运气好到仿佛开外挂,明明牛气冲天的地产开发商,居然对接的负责人都是好脾气好相处的性子。顺利接手毫无阻滞。   另一方面,几个年少时的好友重新捡回了关系,也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更形瓷实牢固,那些社会上圆滑的一套统统被屏蔽,好的就像不曾分开过七年。   楚孟禾心知肚明不是大家都没变,而是因为在面对彼此的时候,大家不愿意用那些乌糟糟的准则,都是最本真的面目。如此相处之下,发小的感觉愈发浓郁。   A市这些年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兜兜转转一大圈回来,楚孟禾还是极快的安顿了下来,半点隔阂都没有。这种安顿不只是生活工作上的,更大程度的,是心理上的。那种家乡的感觉。   这里跟澳洲和S市都不一样,这里有她的根。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有点恶趣味哈。关于乖孩子王鲁和斌子。 怎么说呢,一来,我觉得社会原本就是个万花筒,没有绝对的环境。BG也好,BL也好,完全不容的圈子不存在。再说咱这也不是第一次尝试。 赶脚以后文风要转BL的架势。 二来,最近BL看的太多了……我一正儿八百写BG的,一头扎到BL里面算神马回事哈哈。 不过,这个系列既然打算写,后面或许会有王鲁和斌子的独立文章。 其实我能说前头冤冤相抱的时候就已经欠了一篇BL嘛。果然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这两章过渡,很快大斐杀回哈。   ☆、第二十九章   前一天晚上睡得迟,将近两点才关了灯。   临去见周公之前,楚孟禾还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没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被各种事情充斥满满的大脑终于放空,一直被她强行驱逐的那个影子终于扳回局子,执拗的挤进来,爱笑不笑的表情鲜活的蹦出来,连眉毛都清晰异常。   每每这样一觉醒来,楚孟禾都会情绪低落好一会儿。   或许真的是她执念太深。   原本七年前这段感情既然强行休止,而她又知道个中缘由,就该从心底里真的放下。哪怕再见面,莫斐也不过就该是跟祁曜六子斌子他们一样的存在。   谁知道那个男人一露面,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屏障就都碎了。   她以为的钢筋混凝土其实就是一堆渣,玻璃渣。   然后就是自乱阵脚。   手机一遍遍固执的震动着,自动被挂断后再重来。   楚孟禾闭着眼睛,烦躁的把被子拉过头顶,顽强的试图再睡过去,不予理会。   终于,啪——   手机震得偏离了路线,直接摔地上了。楚孟禾终于醒了。   酝酿了一下情绪,更准确的说来,是往下压了压发飙的冲动,楚孟禾眯着眼弯腰捡起手机。是祁曜。   “没醒呢是吧?磨牙呢是吧?”祁少的好心情笑模样不用看都听得出来,那双眼睛一定是弯着的:“恨不得直接冲我来一脚是吧?”   “全中。”楚孟禾打了个哈欠,混沌的大脑徐徐接轨。是了,她好像跟祁曜约了今天一块儿打羽毛球,然后吃中饭的……   祁少笑了两声:“就猜到。看看几点了?再晚会儿直接能吃晚饭了。”   惺忪的睡眼看到时间后彻底睁开了,也是无语了。   “哈,都快十一点了……”周末大头觉真好睡。   “起床洗漱吧,过半个小时来接你。先吃饭,活动改下午。”   趿拉着拖鞋刷牙的功夫,楚孟禾关了空调,走去窗边开窗子透气。   满是薄荷味的鼻腔里突兀的捕捉到一丝烟味,不浓,可是存在感极强。   疑惑的拧了眉,楚孟禾探头到开了一道缝的窗边去闻。   真的是烟味。   不应该啊。   她这是三楼哎,不是一楼,什么小混混路过,都能碾个烟头在窗台上。   窗台上没烟头,干干净净的。   楚孟禾转头回去洗漱完,不死心,又踱到窗边,干脆整个推开了窗子,探头出去,嗅着鼻子,活脱脱一只鼹鼠的样子。   烟味又没了,刚刚就像是她没睡醒的幻觉。   楚孟禾撇撇嘴,没当回事的关了窗子长呼口气。   她租的这处公寓位置极好,是个老小区最里面,开发商想方设法弄下来的批文,最后盖的一栋楼。巴洛克风格独栋建筑,每个小户型都带个仅供观赏的假阳台。除了外观看看的作用,就剩下摆放空调外机的功效了。   楼边上的大树还是小区初始时候种下的,十年下来,高大挺拔郁郁葱葱,长势喜人很是漂亮。绿化带后面就是小区的围墙,再外边,就是A市的护城河了。这样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楚孟禾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   不过也是有点小遗憾的。当时她是想租顶楼八层的,可以看到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只可惜这处公寓太抢手,接到中介电话时候还有八楼和三楼可选,两小时后赶到中介公司时候,就只剩下三楼了。   三楼也没什么不好,只不过树长得太高,遮住了美景。记得签合同时候,那个租房中介还安慰她——   A市这么热的夏天,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好吧。楚孟禾拉开衣橱,漫不经心的拿出一套短袖运动服扔在床上,端起尚有些烫口的柠檬水慢慢喝起来。   ……………………………………………………   中午吃的意大利菜。   楚孟禾没什么胃口,在祁曜的再三强烈推荐下,尝了两片店家招牌的pancetta。切的跟纸片样的厚度,即使看过去白白的脂肪层挺怵,口感却是相当不错。   至于小羊排和烤猪肘……楚孟禾默默地把色拉盘子拖到了面前。   吃过饭两人去了先锋书店,先前一直缺货的某本言情畅销书恰好到货,楚孟禾记得白桃喜欢,顺手就买了一本,打算下次送她。   闲逛着消了食,去羽毛球馆打球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半,场馆里面热闹非常。   祁曜提早定了位置,不用等。   期间发生个小插曲,生生把楚孟禾笑的岔了气。   祁曜在A市土生土长,加上他现在的工作,社交圈子就特别的广,经常性的就能碰到熟人。   按说祁少眼神聚焦又不散光,认错人的乌龙基本不可能发生。   谁知道就那么寸劲儿,视力5.0的祁大少仅凭一个背影就扑了过去。   结果不仅认错了人,扑倒的居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妹子。   祁少狼狈的爬起身,一径的道歉,一张俊脸绿的没法看。   转过身看到楚孟禾闷笑的肚皮要抽筋的架势,更是憋屈的脑门要冒烟了。   难得一向洒脱恣意的祁少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那丫头篮球大背心配牛仔掉档垮裤,红色棒球帽,背影看,真心跟他一哥们儿一毛一样。   幸好人家姑娘也没往心里去,大咧咧的挥挥手,直接将此事翻了篇。   半个小时的羽毛球打下来,楚孟禾真实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汗如雨下。   这些年真是懒了,很少运动,更多时间喜欢赖在空调房里,一杯美式加一本书,是她最喜欢的休闲模式。   不运动,饮食不健康,晚睡。种种恶习。   也就是仗着身体还年轻,可以恣意消耗本钱,也不知道等三十之后,这些恶果会不会反扑。   相比之下,祁曜体能真是好她太多。   半小时下来,一个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另一个额头汗湿神采飞扬,完全刚刚热身的架势。   胡乱的挥了挥手,楚孟禾抹了把脸:“不行了……不打了……”   祁曜笑着走过来,一口大白牙:“这才多一会儿,楚同学你体力被狗吃了?”   “老了,不比你们年轻人。”楚孟禾干脆坐到地上,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矿泉水,咕咚咚猛灌一气:“夏天果然不适宜运动……”   祁少失笑,拿着球拍拍了她脑袋一下:“睡不着怪床歪。楚孟禾,我可订了两个小时呐,你知道周末的体育馆多难订?”   楚孟禾点头,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划过一道弧线:“爆满,看得出来。要不,你现场找个球搭子?喏,不打不相识,内丫头不是闲着呢?”   “想什么呢?”祁曜蹲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被他这么盯着,楚孟禾莫名有点心虚,打着哈哈:“我能想什么?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打不动了,你找个人打球哎。”   祁曜垂下眼睑,睫毛微阖。半晌挑眉一笑站起身:“行。我问问。”   楚孟禾看着他走过去,不知道跟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女孩果然大大方方点了头,跟自己同伴告知两句,随着祁曜走过来。   楚孟禾有点出神。   两个人迎面走来,都是瘦瘦高高的。他们背着光,表情和模样都看不清,可是这样看着,是很合拍的感觉……   一个半小时的球打下来,楚孟禾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旗鼓相当酣畅淋漓。   告别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的加了微信留了电话,说是下次再约打球。   于是楚孟禾也就知道了那个女孩有个很硬朗的名字周洌,十九岁,体育学院大二学生。   回去的路上祁曜话很少,专心开车的样子。   楚孟禾毕竟跟他是少年之交,这人的心性再清楚不过。眼下这样,分明是不痛快了。   只是那些不痛快,楚孟禾不想说,也无从说起。于是就当不知道,安静的说了回父母那里吃晚饭,低头开始玩手机。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楚孟禾以为到了,说完谢谢一抬头,这才发现根本不是,祁曜把车停江边了。   “下车,陪我抽根烟。”   楚孟禾不喜欢这个地方,心里有些恼,脸色就冷了。   闷头抽了两根烟,祁曜没等到她说话,一回头,楚孟禾站在几步开外,低着头踢小石头,表情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   祁曜心里咯噔一下,那点淡淡的委屈一下子微妙的散了。质问更是说不出口。他怕她生气不开心。更怕他们好不容易融洽的关系再度归零。   自嘲着摇头,果然老话诚不我欺,谁更在乎谁就输。   伸手弹了烟头,祁曜振作的呼口气,大步走过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哥们儿样的毫无芥蒂:“就让你下车五分钟陪我抽根烟,至于热的闹情绪吗?这驴脾气?真不够哥们儿意思。”   楚孟禾抬头,眉毛扬起,眼底泄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又抹掉,借坡下驴:“多大烟瘾?非得停车抽根烟?这江边没遮没挡的,再晒会儿就直接脱水了。”   祁曜抛个媚眼:“脱水不正好吗?压扁了夹书里,送你当书签。走,送你回家吹空调。”   两人都不去说那些不愉快,就这么闲磕牙逗闷子的揭过,心平气和。   下车的时候,祁曜又给了她个意外。   从后备箱拎出两瓶金箔酒,一大盒保健品,轻描淡写的说是借花献佛。别人送的太多,他也没处消化,送给楚爸楚妈随便吃吃。   楚孟禾眈了一眼,看出那盒保健品是美国一个很出名的牌子,葡萄籽和胶原蛋白,很贴心的礼物。   正是因为贴心,她更不敢要。   一个要给,另一个坚决不收,这就怼上了。   寸劲的是,楚妈刚好下楼来买蒜头,碰个正着。   结果不仅礼物收下了,还被楚妈热情洋溢的邀请着上去吃个便饭。   祁曜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楚孟禾,温和的笑着拒绝了,说是答应了爸妈回去吃晚饭,下次专门来蹭饭云云。   一直到祁曜的车子转个弯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楚妈妈才收了笑意,意味不明的叹口气,看看自家女儿,咽下了那些想说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发出来,估计某姑娘又要怒了。祁少又帅又专一,会说话能耍宝,楚孟禾是瞎了吧? 其实我想说,很多时候我们身边的爱情不就是这样吗? 所有人都看好的那一个,恰恰不是我们喜欢的。 丈母娘都想拽回家当女婿的,恰恰只能是哥们儿。 感情,哪有什么道理可言。能说的清的是门当户对,说不清的,是为什么喜欢,喜欢什么。 年少时候,谁没这么轰轰烈烈掏心挖肺爱过一个人呢? 莫斐不是讨喜的性子,可是楚孟禾爱他。后面会一点点展开,不再有枪林弹雨的狗血波折,更多是关系和感情的对接。   ☆、第三十章   回了自己的小公寓,时钟指向十二点。连轴转了一整天,楚孟禾只觉得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不是身上出了汗,简直想倒头就睡了。   天气热没胃口,晚饭也没吃。   楚孟禾冲了个凉,啃了个苹果,直接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模模糊糊的似睡非睡,像是做梦,又像是清醒的旁观着什么。突然的一下子,好似一脚踩空,失重的感觉瞬间强迫着身体一抖,醒了。   房间里很黑,只有电视机旁边的充电电池一闪一闪的亮着。   目光无意识的绕了一圈,薄纱的窗帘外,一点猩红明灭的妖异。   乍醒来的迷糊,伴着头疼,楚孟禾几乎没过大脑,直接撑起了身体喊出声:“谁?!”   红点立刻消失不见。前一秒,窗帘上一抹灰色的冷硬轮廓,下一秒,空空如也。   幻觉一般。   更像是下意识反应,不经思索的,楚孟禾跳下床,拖鞋都来不及穿,伸手握了床边的防狼电棍,几步迈过去扯开窗帘推开了窗子。   根本不知道害怕是什么那么愣。   闷热的空气潮水般的包围过来,有微风,树叶沙沙的响着,仿佛伸手可及的距离。   没有人。触目可及之处,静谧安详的夏日夜晚而已。   大脑一点点的恢复常规运转,从繁芜的睡梦中抽出来。   突如其来的口干舌燥。迟半拍的恐慌,伴随着心脏的狂跳。   她知道刚才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有人。   鼻端缭绕的烟味不会骗人。   楚孟禾不死心,身子更前的探了探,眯着眼睛仔细搜索着下面的草坪和枝叶缝隙。三楼跳下去,即使不摔断腿,总该有痕迹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最起码看不出来。   慢慢的站直身体,手指虚虚的搭在扶手处,心底某处细细的弦扯了一下。不会,是招了贼了吧?   有大树,有阳台,没有蹲监狱般的防盗窗。入室抢个劫杀个人,太easy了。   目光扫过浅棕色的阳台扶手,没有鞋印。   楚孟禾想了想,伸手在一揸宽的扶手上摸了摸,最左边和最右边。   果然,最左边干干净净,最右边尘垢斐然。   ……………………………………………………   物业的赵总亲自出来接待楚孟禾的投诉,陪着一脸的生意人笑容:“楚小姐,你反应的问题我们很重视。业主安全是排在首位的,毫无疑问。刚才我们也调过小区录像了,”赵总尴尬的推推眼镜:“你瞧,因为07栋是最后一栋楼,挨着围墙边,物业巡逻过不去,唯一一个摄像头上个月坏了……我们的失责。你看这样好不好?第一,我马上安排人修理摄像头,确保小区监管无死角。第二,我让人把楚小姐楼下的大树砍了,从根上防止有贼人就势爬树入室盗窃。第三,把围墙上的铁丝网再加固一下……”   楚孟禾打断他的长篇大论:“赵总,我没说要砍树这么极端。长了这么多年,即使不是名贵树种,也不容易。”   “那是那是。”赵总飞快点头,聪明改口:“我的意思是把那棵树枝丫砍一砍,别成为犯罪分子的作案工具。”   “我能不能装防盗窗?”楚孟禾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指主题:“我知道你们物业有规定不可以。只是我眼下碰到这种情况,总得有个解决办法。”   赵总一脸为难,搓着手:“楚小姐,不好意思,这个……真不行。07栋是整个小区的门面工程,开发商一再强调不许业主装防盗窗,而且,你瞧,区里也挺重视的。从度蓝桥上看,咱这儿也是一道风景……”   扯皮扯了半小时,那个赵总再客气,碰到防盗窗的问题就死咬着不松口,楚孟禾也没辙。   最后舍不得放弃这么舒服中意的房子,只好退了一步。   让物业出资,在阳台上安装一个红外线防盗器,这才结束。   谁知道这个红外线防盗器装了,更加让楚孟禾烦的生不如死。   在甲方那里开着会,联网报警电话直接打到手机上,气喘吁吁跑回家,才发现什么都没有,原因不明,虚惊一场。   晚上正洗着澡,报警器又响,楚孟禾顶着一脑袋泡沫,系着大浴巾出来。窗外干净的连只小鸟都没有。   睡到半夜好梦正酣,再响……   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楚孟禾要崩溃了。   经过跟厂家客服的不断沟通及售后回访,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的最大嫌疑人。   因为窗外就是绿化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枝叶繁茂树影葱葱。   小风吹吹,风吹影动,恪尽职守的电子警卫就开动报警,绝对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   楚小妞跟电子警卫斗智斗勇一个礼拜,终于甘拜下风,乖乖让厂家拆除了事。   ……………………………………………………   周六下午拆了报警器,晚上楚孟禾一高兴,多喝了杯百利甜,加上连日来被搅得乱糟糟的睡眠,晚上几乎是沾着枕头就去会周公了,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然后她做了一个香艳旖旎的梦。   房间里有淡淡的光,从薄纱的窗帘透进来,一直洒到床脚。   有个高大的黑影,一动不动的站在床边,就那么低头看着她。   楚孟禾看不清他,沉沉的面目掩在黑暗中,只有目光沉沉迫人,如有实质。   很想开口,问问他是谁。可是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更不要提开口说话。   那种感觉真实到怪异。就好似被魇住了。挣的发狂,依旧纹丝不动。   后来那个男人肆无忌惮的伸手,从她的眉骨向下到脸颊,一直滑到嘴唇,沿着唇线的轮廓摩挲逡巡。着迷般的错觉。   心里仿佛有爪子在挠,一下接着一下,听不见的咆哮叫嚣着,动一下,只要手指动一下就能破除禁制。   就是挣不脱。仿佛年少时候夏日的午睡,睡着了就动不了,每每都是惊悸着一身汗起来。于是后来干脆戒了午睡的习惯。   男人俯下身,温热的呼吸灼烧着脖颈,缭绕,危险。   楚孟禾一会儿清楚的知道这是梦,也不怕。过一会儿又莫名的跳出去,旁观者样的,看着高大黑影笼罩着床上安静的女孩,心底闲闲的想,他要吻她了。   然而并没有。   黑影仅仅是那么暧昧的悬停着,恶劣的吊着她的神经,无限接近却也绝不碰触。   不知道过了多久,梦里的时间轴是奇怪的,转眼就是十年,以为的很久不过是片刻。   身体的主导权突然回来,楚孟禾大喜,伸手就去抓眼前的男人。   几乎是同一刻,黑影的大手飞快的压下,一把摁偏她的脸颊,露出一截雪白的,任人宰割的脖颈,张口凶狠的咬了下去。   楚孟禾惊惧的大叫,拼命的搡打,以为自己马上就会醒过来。   谁知道这个梦一直继续,她看到好多好多暗色的液体喷薄而出,打湿了枕巾和床褥。那是她的血。   突然一句话闯入她的脑海,如同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啪的一下解除了禁制。   楚孟禾陡然睁开眼,急促的喘息,冷汗湿透,疲惫不堪。   “你别咬死我啊!不能那里,颈动脉失血真会死人的……”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她的呼吸和慌成什么样的砰砰心跳,哪还有半丝其他的人气或踪迹?   ……………………………………………………   “你这丫头,最近怎么瘦这么厉害?”楚妈不满的嘟囔着,夹了两块红烧小排搁到女儿碗里:“都跟你说了,回家来住,我不怕吵。外头那些东西哪儿能吃啊?都是味精添加剂,吃坏了身体得不偿失……”   三个人的饭桌上,菜式丰盛的过分。   红烧小排,清蒸鲈鱼,三色炒鸡丁,蒜蓉龙虾,家常豆腐,香菇菜心。   楚孟禾心不在焉的点头附和:“确实没妈做的好吃,差远了……”   楚妈眼圈一红,再度戳到痛脚的样子:“那你非要出去住做什么?家里多好?吃喝都不用你烦,你说说你——”原本要抱怨的楚妈突然间卡壳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女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楚孟禾这会儿回过神来,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认认真真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自己情绪低谷期的老妈:“妈,你又多想了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女儿懒,能多睡十分钟绝对不会早起。真的就是图计个离公司近,上班方便而已。”   楚妈清了清喉咙,带着点小心翼翼和了然:“妍妍,你跟妈说实话。你搬出去住,是不是因为……因为谈男朋友了?妈妈没有责怪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和你爸爸不是专-制的家长——”   “妈,你这思路我完全跟不上的节奏。”楚孟禾扶额:“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退一万步说我真心没谈男朋友,就算是谈,我犯得着跟做贼样的,避着你们俩出去,额……”楚孟禾睁大眼睛,看着她妈红到不自然的脸色,恍然大悟:“妈,你快说你不是我想的那样想的!老天!您老人家不是以为我出去跟人同居了吧!”   自己那点小心思被闺女揭开,楚妈窘的要命:“呐,我可没说……”   楚爸喝了口啤酒,很是无意的提了一句:“真要谈了,领回来给我和你妈掌掌眼。”   楚孟禾没吭声,夹了一块香菇没滋没味的吃着。   楚妈看着她,憋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妍妍啊,妈妈觉得祁曜那小伙子不错,又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知根知底的,哪天叫家来吃顿饭?”      ☆、第三十一章   “六子,我心里难受。”祁曜捏着酒瓶,呆呆的看着眼前已经凉掉的烤肉串,眼底发红。   六子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寻思不出祁大少这又是怎么了:“我现在一听你说这话我就心惊肉跳,咋的了?”   “昨天回我爸那儿,进大门时候碰着莫叔张姨两口子。莫叔就跟我笑,拍着我肩膀,讲话还跟敲大钟似的,”祁曜咧咧嘴,笑的那个难看:“莫叔说……他说……”祁曜费力的咽了下口水,好像花的是实打实的力气一样:“大斐当兵八年,终于要回来了。”   六子眉心一抽,那些要脱口而出的话在心里滚了滚,就连出口的必要都没有了。   祁曜给自己点根烟,用力的抽了两口:“我多少年没见着莫叔笑的那么开心了。就好像,那小子真的要回来了。从九二XXX部队老老实实转业回地方了。六子,”祁曜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些话我没跟任何人讲过,包括楚孟禾。我怀疑大斐当年是被洗了背景换了身份,派出去卧底了。六子你也知道,部队上被洗了底的人,完成任务回来是好事,真要出了事都不能追认身份立墓碑。我琢磨,莫叔既然不是空口白牙的得到消息,说大斐要回来。那应该部队这次是要送他的……骨灰回来了。”   六子大恸,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曜子你别说了,我懂规矩。我懂。”   祁曜咬着烟,自嘲的试图笑笑:“这事儿还真没法遮过去了……”   “曜子,”六子含糊的叫了一声:“当年你挨刀那次,大斐当时去找赖毛拼命之前说过。要是你有事,他给祁叔祁婶养老送终。我琢磨着,这次既然瞒不过,咱俩以后就替大斐尽孝,给莫叔当儿子。”   祁曜拍拍六子肩膀,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出不来,停了半晌还是更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   “S市副市长被带走调查,家中搜出黄金两百余斤,现钞两千六百万,房产证九处,涉案金额过三亿……”楚爸一边读出声一边摇头,直至啪的一声,忿忿的合上报纸扔在沙发上:“这种国家的蛀虫简直该死,早都该落马……”   楚妈刚好把最后一个菜端出来,顺溜的接口:“呦,您这把年纪了还愤青呢?要说贪官,你往官场扔块砖头,砸着三个,三个都不干净。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哎妍妍,去洗手吃饭,发什么呆!”   “我爸那是情怀。”楚孟禾很好的掩饰了那点失常,脑子里明明乱糟糟的厮杀拼打血流成河,眼前却不敢露出半点让爸妈担心:“你们那个年代的人身上特有的一种纯真固执理想化。”   楚妈乐了,放下菜盘子就势扯了一张餐巾纸擦手:“妍妍你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就说那个老霍,一把年纪要退休了,居然义正言辞的批评那些九零后的孩子,说上班时间玩手机,虚掷生命浪费国家的培养。还有你爸那个钓友老何,居然举报单位办公室主任购买办公用品拿回扣,还是实名的!你知道那回扣拿了多少?说出来笑掉人大牙,办公用品花了三千多,对方给了主任一张两百块的购物卡!迂腐,跟你爸一样一样的。要我说,物以类聚,时代产物。”   “你年轻,你不是一个我们时代的,现实冷漠急功近利。”楚爸也急了,有点脸红脖子粗的:“要我看,现在这个社会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多了……”   “怎么说话的?!我怎么了?”楚妈不乐意了,眼睛一瞪,立刻要开吵的架势。   楚孟禾连忙居中调停:“您俩,这都干嘛呀?哪儿跟哪儿!明明话题在说一个贪腐的蛀虫,怎么就跑偏到人身攻击时代产物上去了?歪楼了歪楼了啊。”   楚妈不解气的白了楚爸一眼:“妍妍,妈可跟你说,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别找你爸这样榆木脑瓜子认死理的。”   楚爸立即反驳:“我怎么了?我这样挺好。你看我们单位那个采购科科长脑子多灵活?都灵活到监狱去了。妍妍,你以后找男朋友,别的不说,一定要品行好的。”   原本因为S市副市长落马带来的那点小惊悸和小感伤彻底被赶走了,楚孟禾绷不住笑场了:“爸妈,我真是服了您两位了。加起来都过了百岁,这怎么还真就越活越小了?咱能吃饭了吗?我晚上回去还得整理月度报告,明天上班要交。”   楚妈想了想自己也脸红,嗔怪的狠狠瞪了眼楚爸:“就你喜欢抬杠。”   吃饭的功夫,电视机的新闻联播里也播报了这位副市长落马的消息,连带着,还有京里的一位大官,若干裙带扯出涉军涉政五六位官员。   楚爸一边看一边唏嘘:“看着没?这都是一时位及权臣的典范,权利滋生了欲望,忘记了自己的斤两,总以为自己天下最聪明,玩弄权术一套一套的。就忘了老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楚孟禾满嘴的饭,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点着头飞快的咽下去,这才冲着老爸竖个大拇指:“老爸可以啊,职场的金句您都懂?”   “那是。”楚爸惬意的喝口啤酒,摇头晃脑的:“依我看,这几位的落马肯定早都注定的了。上面布了局,一点点收网呢。今天跟老百姓讲的,不过是个结果。你妈说得对,这些当官的,没谁是完全干净的,要查啊,都有事儿。”   “您不去反贪局上班,真是浪费人才。”楚孟禾真心实意的:“少查了多少贪官。”   “反贪局有什么好?”楚爸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老百姓图计的是什么?家庭和睦平安是福。那些地方的官那么好当的?要付出代价的。我就是再理想主义再嫉恶如仇,为了你们娘俩我都不会去那种地方上班的。人老了就胆小,那种职业危险性,想想都怕。”   ……………………………………………………   从爸妈那里吃了饭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时间刚过九点。   花了不到二十分钟,把明天上班要交的月度报告收个尾,又用了十分钟冲个澡。楚孟禾想了想,信手打开优酷,打算搜部电影看。   网站首页,推荐的都是近期上档比较热门的电影电视剧等等,楚孟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选了一部恐怖片。   她胆子不大,也没受虐的癖好,可能是那部片子的一句话介绍,狗血又煽情的戳中了她的萌点,痛点也未可知——   阴阳两隔的疯狂恋曲。   空调的细微嗡嗡声响着,凉爽舒适的温度隔绝了外面的闷热。   原本这个时候,早秋的夜晚已经不那么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A市又重新调回了大火炉的行列,前半夜闷热难耐,后半夜才轰隆一声,雷阵雨倾盆下来降温。   一个半小时看下来,饶是楚孟禾胆子不小,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周身只觉得嗖嗖的,自带环绕立体效果的寒气四起,连外面风过树梢的呜呜声都鬼哭狼嚎的一般。   放了首班得瑞舒缓一下神经,楚孟禾郁闷的抽了自己一巴掌。看什么不好,二百五的看恐怖片……   窗外的风声渐大,毫无征兆的,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压着树梢屋顶近在耳旁一般,一记炸雷劈的房子几乎都颤了三颤。   然后,倾盆大雨哗啦的倒下来,势头极猛。   再然后,整个房间陡然陷入纯粹的黑暗和安静,没有空调声响,也没有充电池的亮光。停电了。   真特奶奶的应景,跟鬼片一毛一样……   楚孟禾吓得一哆嗦,伸手关了手机上的班得瑞。   这种环境下再听曲子,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沾了飘忽的森森鬼气。   拨了十几次物业的电话终于从占线中挤进去,一问之下果不其然,七号楼和毗邻的五号六号一起停电了,电工正在抢修,恢复时间待定。   没电的时间分外难熬,想着干脆睡觉,大脑又极其活跃,半点困意都没有。   翻来覆去的将近一个小时,停电带来的闷热逼着楚孟禾起来去开窗子。   窗户是开了,大雨带着凉风灌进来,确实很舒坦。   只是重新躺床上的楚孟禾更加睡不着了——   刚才那个片子里面,被车子撞死的男人就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翻窗子进屋的……   啊呀,呸!怕什么想什么,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   楚孟禾用力的闭眼,嘴里无声的念叨着睡觉睡觉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都是虚假的没什么可怕的谁怕谁是龟孙子……   漫长的三分钟心理暗示后再度睁眼,楚孟禾吓得一激灵,浑身汗毛炸开,差点心脏直接从喉咙口蹦出来!   雨声渐小,原本空无一物的阳台上,赫然是一尊铁塔样的黑影,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犹如凭空冒出的午夜幽灵。      ☆、第三十二章   楚孟禾动都不敢动。确切的说,应该是动不了。   呼吸间,有股很淡的味道,像是花香又不像,莫名的熟悉。   整个人仿佛活生生被无形的桎梏锁住了,明明想着应该大喝一声惊走那人,不该装睡放任对方可能进一步的登堂入室进而危害自身。   心脏缩到最小,紧的发疼。如果不是外面还有风雨声,她几乎怀疑对方能听得到,这么慌乱的心跳如擂。   别动,别进来,走!   事与愿违的是,对方在沉默的对峙了一分钟之后,居然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她心里最深处的恐慌——伸手拉开了纱窗,单手撑着窗框,敏捷的翻身而入。   丰富的血液冲上大脑,带来不可遏制的眩晕及微微的颤栗。   醒过来,楚孟禾你个笨蛋,坐起身,抬手就能拿到床头的电棍。保护自己,快,你谁都靠不了,眼下只能靠自己……   房间太小,依照那个身影的高度,顶多三步就能跨到床边。   因为睡前摘了隐形眼镜,加上室内外的光线差,楚孟禾除了能看出这是一个身形高大魁梧极具危险性的大块头之外,完全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看不清好,看清了会被灭口——   陡然一个念头钻进大脑,楚孟禾觉得沿着脊柱,有冰寒的感觉升腾蔓延,几乎把全身冻僵。   是啊,她既然动不了,就该乖乖装睡闭上眼睛,或许还能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为什么会是眼下这么二百五的死瞪着眼睛盯着对方。完蛋了!   “装睡不是该闭眼睛吗?”低沉的声音打破紧绷的缄默,居然有着不可忽略的笑意:“你这样瞪着我,想干什么?”   再也想不到对方会开口。   楚孟禾先是下意识的畏惧到了极点,旋即,那个熟悉到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却又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的声音,就让她彻底傻眼了。   是,是他,丁毅武!错不了!   眼泪早于身体和语言,失了控的滚下来,成串的滑落。   就像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她在公安局里坐着,裹着毯子听那个女警的善意安慰,眼泪独立于意识之外永不停歇一样。   男人稍稍弯了腰,仿佛叹了口气:“我是丁毅武,今晚来跟你告别。或者说,”他停顿了一下,思考着措辞:“永别。”   这两个字成了开关,类似于芝麻开门的效用。   只不过芝麻开门是通往财富的大喜途径,这两个字带给楚孟禾的是宛如扎心般的大恸。   还是那么不正经的语调,带着油滑:“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动不了吗?因为哥给你施了定身法。这可不是谁都会的。”男人打了个响指:“别怕啊,哥就算是鬼,也不会害你。跟你说说话唠唠嗑,一会儿就走。”   别走。我不想你走。就算是鬼,我也不怕你。   丁毅武笑了笑,语气里难得带了点惆怅:“我也不知道这样来见你最后一面干嘛。婆婆妈妈的挺没劲。死都死了,你能忘了最好,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欺负过你……呵,你就当这是个梦吧,有始有终交待完,也算了无牵挂死得其所。”   你欠我的,何止是丁毅武的交代,还有八年前莫斐那一份。   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丁毅武微微摇摇头:“对不起,我今晚来说的,只有丁毅武。至于其他……”   窗外有很淡很淡的光线映照进来,那是小区围墙转角处的路灯。熟悉的空调嗡嗡声伴着零星的欢呼,来电了。   只是楚孟禾的房间里,依然是纯粹的黑暗。   如同独立于周边异类存在的时空。   丁毅武没说其他什么,转身坐在床脚的地上,背倚着床沿,一条大长腿曲起,胳膊随意的架在上面:“从哪儿说起呢?……你就当听故事吧,听一个第三人称叫丁毅武的故事。操,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丁毅武这个人,或许也只能今晚跟你念叨念叨了。过了今晚,这个人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丁点痕迹了,想起来,还真挺不是滋味儿……那就从头说起好了。话说很久很久以前,丁毅武是个挺不错的东北爷们儿,说话直来直去的,拳头硬性子也够狠。选训的时候,各科成绩都很出色,假以时日绝对是个好苗子。可就是这么个好苗子,毁在一个女人手上了。”   男人有点烦躁的胡噜了一把头发,极快的嘟哝了一句什么,又摇头进行了自我否定,长呼一口气继续:“轴,认死理,钻牛角尖。那个女人把他告了,所以,因为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丁毅武被清出了他热爱的队伍。他气不过,去找那个女人理论,明明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怎么就成了他的强迫。他想要个说法,死也死的明白,不肯受窝囊气。结果是冲动之下把人掐死了……送他上路的时候,站起来铁塔样的汉子,最后一晚上哭的什么似的……后来因为那个任务,丁毅武的全套资料被做了机密修改,呵,又活了过来。丁毅武就变成了我,我就是丁毅武。我当时想,这样也挺好,算是为他戴罪立功,让他减少罪恶死得其所。原本一切都在计划内按部就班,谁知道就突然冒出来个你,完全不可控的小丫头片子。”   男人微哂,沉重的语气轻松了些:“你一出现,我就知道坏菜了。这小丫头怎么长的啊,怎么那么招人呐,那鼻子那眼睛那大奔儿头,完全是按照咱心底里喜欢的样子捏出来的,勾的我连老婆都不想要了。呵,说到这个,你肯定气个半死吧?心里骂丁毅武不是个东西,都结婚了还撩别的女人。你那么聪明,说到这儿不会想不明白这都是假的,不过是个局……得,这里面的弯弯绕我就不跟你多讲了,再说就违纪了。任务完成了,丁毅武算是戴罪立功,我能为他争取的,不过是家里的寡母,有国家替他养老送终……”   楚孟禾心底又疼又急,喉咙口堵了棉花一般。   想要有所回应的念头那么强烈,最终也不过是反应在呼吸重了少许。   丁毅武侧过脸看她,嘴角微勾,朦胧中帅气的惊天动地:“你还是消停一点吧,看你那小眼神,干哈啊,想扑过来咋的?哥跟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不对,是人鬼授受不亲,你真要扑过来,哥就灰飞烟灭了。让你这一打岔,说哪儿了?……哦对,任务完成了。其实我真挺矛盾的,今晚来见你算不算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这个男人还挺膈应人,那么轻薄你,我就想着干脆neng死他算了……可是丁毅武是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我都不知道跟谁说起。当年他睡我上铺,探了头往下一勾腰,就那么不客气的大咧咧跟我要烟抽,不给就抢。个瘪犊子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不过是错了一步……”   “今晚过去,事情就翻篇喽。”男人振作了一下精神,站起身体:“行了,我也该走了。丫头,”男人的语气里带着如释重负,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再见面,你还能认出我吗?”   ……………………………………………………   楚孟禾觉得自己快神经错乱了。   丁毅武来跟她告别,是真的,还是她做的一个荒诞的梦?   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她会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就像几天前那个被咬死的梦魇一样。学术名称叫什么来着?睡眠瘫痪。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切的像是刻在纪念碑上的字,不断在脑海里回放,无法抹杀?   他说,永别。   心里一疼,连呼吸都不畅。   他不是丁毅武,可是他是代替丁毅武来说永别。   为什么?莫斐你就算是托梦,都避而不谈我们的事情?那过去的记忆,真的可以自欺欺人是没有发生过的?还是你根本就打算让那些记忆成为我一个人的念想?   我明明已经打算把你封起来放在心底,从此以后往前看努力过日子,为什么还要跳出来再撕开旧伤疤?   手机响,是白桃。   楚孟禾捏捏眉心,端起杯子走出办公室去了茶水间。   “亲爱哒,这周六你过生日,请客吃饭!”电话一接通,白桃的大嗓门就吼了进来:“请我们吃好的,有礼物。神秘大礼!”   “这周六吗?”楚孟禾过农历生日,近段时间工作生活两边忙的她心力交瘁,根本忘了去查生日这回事儿:“真不记得了。”   “没事,你不是有我嘛,我帮你记得。”白桃没心没肺的:“海底捞加温莎KTV?”   “白大姐,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吗?”楚孟禾靠在墙上,心底那些重压一点点被移走,语气都轻松了很多:“小的只有遵命的份儿了。”   白桃哈哈大笑,不无得意和小小的傲娇:“那不是得通知你一下嘛,毕竟你掏钱。”说完又补充:“蛋糕我来定,礼物是另外的。咋样,咱够意思吧?”   电话里闲磕牙的唠了半天,挂电话的时候楚孟禾嘴角都是翘的。   幸好,还有白桃……   接了一杯温水还没走回办公室,电话又响了。   祁曜的名字闪烁其上。   刚刚的好心情让楚孟禾无比轻松的接通了电话,她猜测着,估计也是为了周六她生日的事情。或许白桃两口子热心的开始张罗了?   电话那边,祁曜几乎是接通的瞬间就出了声,只是那语气带着一股怪异的紧绷和惊惶,听了让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楚孟禾,你在公司?方便接电话吗?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说。”   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寻常,楚孟禾转身走去楼梯间:“好了,你说。祁曜,怎么了?”   祁曜难得的犹豫了十几秒,像是为难,或是组织语言的顺序。出口的话不啻于惊天霹雳:“这周六,莫叔请我们吃饭。正式的请帖。有你的份儿,在我这儿。”   请客的那个人在心头滚了滚,很快带了心惊肉跳的意味。楚孟禾强笑,语调不稳:“别逗了,你是说莫、莫斐的父亲?我都不认识他。再说,他也没理由……”   “我不跟你开玩笑,而且这一点都不好笑。”祁曜绷着声音:“我跟你挑明了说吧。部队电话打过来给莫叔,说大斐要转业了,莫叔今天递过来的请帖,地点是北国之春,名头就是庆祝莫斐回地方,宴请的人物,我祁曜、六子、斌子、你楚孟禾和白桃,一个都不少!”   手机滑下手心,直接摔到楼梯间,啪的一声响,屏幕摔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以这样的收尾作为第二卷的结束。 莫斐不是儿女情长只想着阿楚而泄露了自己卧底的机密,事实上,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丁毅武这个人。 悄无声息湮灭在任务中,本人死的窝囊,身份消失也是明面上以罪犯的面目。 莫斐的回归可以重新来过,越来越好。那个他曾经顶替过的身份,黯然收场,他替他觉得悲哀。 曾经兄弟战友一场,如果不是一步错,丁毅武会有更好的未来。可惜那些都止步于如果。 所以这个晚上,他只是找个人,多少知道丁毅武又不是了解全部的人,说说他。因为说过了,就翻篇了,世上再无丁毅武,连墓碑都不再有。   ☆、第三十三章   北国之春搬家了。   原来的店面太小,又无从扩充,随着生意越来越好,后来老板干脆在街对面新开的小区买了两层的门店,宽敞明亮气派,生意愈见兴隆。   当年拎着菜刀要帮祁曜他们撑场子的大厨明哥现今也不掌勺了,偌大的店面有他一半股份,老客经常看到他笑眯眯的在大厅里招呼客人,递根烟说说话,胖的团团的圆脸弥勒佛似的,和气生财。   二楼都是包间,比起一楼的喧闹要安静很多。适合小聚,也适合谈事。   看了两遍确定208的门牌。楚孟禾推门的时候,依然没出息的感觉自己腿软,心跳破表,口干舌燥。   包间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楚孟禾冷不防吓了一跳,迎上正要出门的斌子。   “进去坐吧。”看得出斌子脸色也不太好,没了往日笑模样。   “里面……”楚孟禾迟疑着。想问又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问。   斌子一下子明白了,摇摇头:“只有曜子和六子在,白桃在路上。”   “大斌你们怎么站在门口?”两人齐刷刷扭头,正好看到莫叔和张姨刚上来楼梯,笑呵呵的过来,容光焕发神情愉快,整个人看过去都年轻了十岁的样子。   “女朋友?不给莫叔介绍一下?”   斌子骇然的笑,连连摆手:“莫叔你搞错了,这位是,呃……楚孟禾。我们高中校友。”   “我记得。”莫爸点点头,任由对面的女孩心脏提到嗓子眼:“大斐列的请客名单有这个名字嘛。小姑娘快进去坐吧。”   楚孟禾有点局促:“莫叔叔好。阿姨好。”   “好,好。”张姨连忙回礼,笑着打量了她好几眼。   “莫叔,”斌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大斐……回来了?人呢?”   莫爸不以为意的摆了下手:“我哪儿知道他。这一回来就在外面租了房子,说是自己单住习惯。也不知道哪儿学的这些坏毛病。刚打电话在路上了,估摸也该到了。”想了想又笑着摇头:“得了信也有好几天了,我连人都没见着,这臭小子。”   “哦,我爸和祁叔他们都在210。”斌子指了指隔壁:“到齐了。”   “嗯,”莫爸点头:“我们老的不跟你们小的凑热闹,要不你们也吃不好。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哥儿几个叙叙旧,对,还有女同学,呵呵。”   “老莫,进来打掼蛋,三缺一。”祁爸听着动静开门,连连招手。他最近才学会掼蛋的打法,瘾大的很。   莫爸和张姨前脚进了210,随后楼梯那边就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皮鞋。男性。   楚孟禾刚稳下来的心跳陡然变快,跟着斌子一起把目光盯过去,直觉中,应该就是他。莫斐。   脚步声旋转而上,逐渐清晰。   先是黑皮鞋,然后是军绿色长裤,上半身是白色长袖衬衫,袖子卷了两道,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   楚孟禾一下子眼眶就热了。都不敢抬眼去看那张面孔,垂下眼睑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不自觉的拧在一起,颜色泛白。   “大,大斐。”斌子的语调都变了,带着点惊惶和不敢置信:“真是你!你小子!”   楚孟禾就听着斌子几乎是跑过去的,脚步声带着迫不及待,然后是身体撞在一起几乎带着疼痛的拥抱和拍肩膀的动静:“真不敢相信!操,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   然后是低低的笑声,仿佛勾起了胸腔的共鸣:“斌子,我回来了。”   “我听到曜子说你回来了,都傻眼了。哎咱别站这儿说话,曜子和六子都在里面呢,还有——”斌子大脑总算回归常态了,顿了顿轻笑着捶了下莫斐的肩膀:“咳,我先去趟卫生间。”   走廊里就剩下莫斐和楚孟禾了,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楚孟禾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掉眼泪。可即使咬紧了牙关,眼前依然模糊一片,鞋尖都扭曲了形状。   说不出来是种什么样复杂的心情。委屈、惊喜、愤怒、伤感……种种交织,不一而足。   几步之遥那个男人,隔了几秒后抬脚走了过来,直至视线里出现那双黑皮鞋的鞋尖,停驻在三步开外,安全距离。   “楚孟禾……好久不见。”   ……………………………………………………   “三件事。第一,一走七年不联系是我的错。第二,曜子,我当年走的窝囊,今天当兄弟的没话说,划下道来拳头还是酒,随你。第三,”莫斐站在那里,狭长的单眼皮挑了挑,目光极快的掠过脊背挺的僵硬的楚孟禾:“七年前我欠楚孟禾一个交代。”   包间里死一样的安静。   白桃纵使想打哈哈转圆场,也没那个胆量。   她不无郁闷的发现,七年前她害怕莫斐,如今时隔这么久,她居然还是怕他……   祁曜斜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眼睑垂着一声不吭,右手拿着打火机一下一下扣着桌子,隔着桌布发出闷闷的响声。   “自家兄弟,这么说就见外了。”六子站起身,试图揭过:“大斐你能回来哥儿几个都特高兴,真的。你不知道曜子为了你的事儿都哭——”   “瞎他妈的咧咧什么呢,”祁曜阴着脸,手下用力,打火机脱手而出,砸在桌面反跳起来落到玻璃转盘上:“六子你有想法说你的,别代表我。呵,咱高攀不起。”   大斌眉毛拧起来:“曜子你能好好说话吗?都一个院长大的,这么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不伤人吗?”   六子好脾气的笑笑:“都别火气那么大。这还没开席呢,火-药味这么浓,让不让哥们儿吃饭了?”   “这饭老子吃不下去。”祁曜的驴脾气犯了,霍的站起身,姿态风流的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诸位慢用。提前祝莫大爷您老人家回A市鹏程万里,万代长青。”   莫斐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两个大步跨过去,伸手拽住祁曜去开门的手腕:“有气?不原谅?跟我说话都觉得恶心?”   祁曜没回头,身体微不可查的颤着,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是气的狠了:“不原谅怎地?!”   “曜子。”莫斐声音沉了下去:“我当年……没脸跟你说。”   祁曜炸了,猛的转过身,拳头一挥,划出漂亮的弧线直接砸到莫斐脸上:“当年没脸说,现在有脸了?!白他妈拿你当兄弟了,你丫的就是一白眼狼!你说说你这几年,干的叫人事吗!是生是死连个屁都不放!老子他妈的掏心掏肺的,听着点消息都跟天塌了似的!你拿我们当兄弟吗!你当我们是傻逼是不是!好玩吗?!啊你说!”嘶吼到后面,祁曜的嗓音都破了。   莫斐躲都没躲,硬是挨了祁曜一拳狠的。大力之下,口腔里面破了,渗出些许血渍。重新站直身体,莫斐不以为意的蹭了蹭嘴角,竟然笑了。   “祁曜你疯了!”大斌站起身,一把抱住还在跃跃欲试的祁少:“够了!你要疯也用点脑子!部队上那点破事和纪律,你他妈的不懂吗!大斐不联系肯定有他的苦衷!当年你不是托了关系都找不到吗?发什么飙!”   “斌子,你放开他。”莫斐活动了一下肩颈,随意的站着:“让曜子来,这顿打,我乐意的。”   “阿楚。”白桃吓坏了,扯着楚孟禾的衣角,哆哆嗦嗦的:“你、你不劝劝他们吗?祁曜这个样子好可怕……”比莫斐还可怕。哭,还是六子好。起码稳定。稳定的狠着……   楚孟禾觉得很累。她突然就明白了祁曜此刻那种复杂的心情,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安慰的拍拍白桃的手背。   六子把自家老婆拽回去,说话却是朝着对面那几个斗鸡样的男人:“斌子你让他俩打。大不了饭不吃,反正莫叔买单,要交代也轮不到咱俩。”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他们。对啊,隔壁还坐着各自的老子娘亲呢。真要动静大了,祁叔莫叔还是抡的动皮带的。大不了回头补一句,瞧我这暴脾气……   也不知道是斌子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六子更高一筹。总之,祁曜悻悻的收了拳头,别别扭扭的重新坐了下来。   房间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一分钟。   白桃憋不住的陡然笑出声,看到所有人齐刷刷的向她行注目礼,窘的不行,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祁曜表情不善:“笑什么?”   六子针锋相对:“笑毛线!”   白桃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笑料再度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直接笑的呛到了,直咳嗽:“不是不是……咳咳……祁曜你表情太可爱了……”她没敢说,那一刹那,怎么就福至心灵的觉得祁曜和莫斐才是一对闹情绪终归要和好的养眼CP……   气氛让白桃她们这么一闹,松动了不少。连祁曜绷着的脸都有化冻的迹象。   “来来,酒杯都满上!”斌子到底一直在做政府招待工作,最擅长活跃场面:“有啥误解咱今天都说开,亲兄弟哪有隔夜的仇。大斐这次回来,咱们都高兴的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不醉不归!”   莫斐一直绷紧的后背一点点松弛一下,最终无声的叹口气,伸手握住了酒杯。 作者有话要说:  曜子就是一感情丰富的热血小青年。哈哈,为毛线写着写着,咱也觉得大斐和曜子更像中国好CP,白桃说中了我心声,捂脸……   ☆、第三十四章   两瓶五粮液见了底,傲娇祁开始抱着莫斐哭。   谁劝都不撒手,眼泪鼻涕的,不管不顾的往莫斐白衬衫上蹭。   斌子和六子两人满脑袋黑线,面面相觑。拉又拉不开,劝也劝不住。   白桃喝了两杯,小脸红扑扑的,忍不住的拽了斌子小小声发花痴:“怎么看,祁曜和莫斐都是真爱,好酥啊……”   斌子回视,一脸懵逼:“白桃你没事吧?想什么呢。这个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白桃哈哈大笑,微醺的傻样:“不能跟阿楚说啊,她是正装CP,会伤心。也不能跟六子说啊,呃,他会骂我傻娘们儿……”   场面有点诡异,又有点让人眼圈泛红。   “大斐你不知道,我听说你不在了,当时难受的不行不行的……哥们儿还等着你回来算账呢,等来等去居然是这么个噩耗……”祁曜也是憋屈狠了。几个兄弟里头,属他跟莫斐关系最铁,于是对于七年的杳无音讯尤其觉得委屈气愤。眼下真真假假的借酒装疯,也是图个宣泄出来的舒坦,烦不了了:“当年那点事儿,我还不知道你吗?是,我后来知道了是有气,可是那气也是因为你是老子兄弟才冒出来的,老子帮你挡刀子就是这种感情!想都不用想的!你丫居然憋在心里不说,你不拿我祁曜当兄弟!你瞧不起我!……不行!我还得跟你单挑!”   莫斐给他乱七八糟说的一脸无奈,只能顺毛摸:“行。你要单挑我奉陪。怎么都行。”想了想又慎重无比的澄清:“曜子你当年去部队找我时候,我去选训了。后来因为不合格,又被退回了原部队,这七年一直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偶尔有军演任务什么的,再正常不过。明白吗?”   祁曜喝的太多,反应有点迟钝,啊了一声有点不知所云的意思。   旁边的六子听个透彻,随手掐了烟头:“明白大斐,你放心吧,明儿个曜子酒醒了,我再跟他交代一遍。”都是部队上的孩子,这点通透和分寸还是有的。什么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必须翻篇,门儿清。   祁曜那一通发作纯属是情绪化的宣泄,即使他知道怪不得莫斐,可是依然觉得难受。是一种面对至亲的任性妄为——   老子就撒泼了,你能耐我何?   “曜子。”六子扯了好几次,实在没辙了。俯下身凑到祁大少耳边咬着牙:“你好歹给大斐留点时间。”   “啊?”祁曜茫然的大着嗓门:“大斐要干嘛去?给他留什么时间?”   六子挫败的就差捂脸了:“祁曜你个二逼……”   斌子看了眼时间站起身:“行了不早了,回去歇着吧,来日方长。莫斐,你送楚孟禾回家。”   祁曜愣了好几秒,脸上慢慢敛了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几个人都拎起了一颗心。   好在他最终也没说什么,顾自起身拍着莫斐的肩膀,很大力的:“老子原谅你了。你说的前面那两件跟爷有关的事儿,咱们、咱们今儿……翻篇。后面,呵呵,回去睡觉了,以后再说以后……”   转眼间包间里都走光了,就剩下隔着桌子整晚几乎没有说话的莫斐和楚孟禾。   走廊里传来莫爸笑呵呵的声音:“路上注意点,小兔崽子喝这么多,高兴也得注意身体……”   然后是祁爸的动静:“哈哈,高兴,老子今天也喝不少。来,小兔崽子回家陪老子继续掼蛋……”   楚孟禾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熟悉又陌生。   男人很高,约有一八五。高大魁梧,挺拔结实。精短的板寸,眉眼肃整,脸部线条利落如雕刻,满溢炸屏的爷们儿气息。身上是最简单的白衬衫配军裤,干干净净,不颓败不阴冷,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   这不是丁毅武。   还有那道贯穿丁毅武右脸的狰狞伤疤,从右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的,那么明显的旧伤,完全没有留痕,踪迹全无。   楚孟禾突然就有点自我怀疑了,那些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心开始动摇。   莫斐,真的曾经是丁毅武吗?   刚才在包间门口的时候,好似他的右腿也是没问题的,走路完全没有跛的样子。可丁毅武的脚筋是断的……   “楚孟禾——”莫斐才刚开口,包间门就被推开了。   “大斐,今晚回家住——”莫爸红光满面,一看就没少喝:“哦,还有客人在啊。你们先聊。我记得你,叫楚……楚孟禾对吧。”   “不回去住了,爸。”莫斐沉声回答:“过几天我办完手续回去看你和张姨。”   莫爸脸上晴转多云转阴,酝酿着暴风雨。   因为有外人在场,到底不好发作,想了又想,老爷子硬邦邦的撂了一句转身就走:“随便你。老子不稀罕!”   包间门在莫爸身后关上,莫斐神色如常,淡淡的:“走吧,我送你回家。”   ……………………………………………………   北国之春离楚孟禾爸妈家并不远,四站路的距离。   两个人谁都没提打车,就那么缄默的一路步行回去。   脚步丈量路程的时间里,眼前这个男人跟昔日寡言淡漠的莫斐正在高契合度的发生重叠。完全就是楚孟禾十六岁时候认识的那个家伙,不爱说话,表情欠缺,感情内敛……其实她也曾经走进过他的内心,看到他不那么内敛的一面的。只可惜,都过去了。   “对不起。”身侧的男人突然开了口:“当年不告而别。”   楚孟禾心底百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没关系吗?   “不管什么原因,答应你的我没做到,我的错。”莫斐抿了抿薄唇,大手从裤袋里摸出根烟,熟练的点上:“对不起。”   楚孟禾很突兀的就想到道明寺那句台词——   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要警察干什么?   其实想想,当年她了解了所有的无奈和经过,知道那种情况下莫斐的难为,说不出口是正常的。   毕竟,生死面前无大事。她和莫斐的恋情,只能延后曝光,交给时间慢慢磨机会。可是彼时,除了年轻的冲劲和莽撞,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呵,想的明白。她楚孟禾最终不甘心的,无非也就是这声迟到了七八年的对不起而已。还能怎么样?   “理解。后来六子都跟我说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相对无言的缄默。   “这些年,一直在部队?”楚孟禾盯着他的右腿。好似走了这么久,真的有点跛,很轻微的。   “嗯。”莫斐应了一声,很敏感的捕捉到她的视线:“演习时候受了点轻伤,右腿走路久了会疲劳,一般情况不碍事。”   也是右腿……   楚孟禾清了清嗓子:“这次回来,转到地方了?”   莫斐又老老实实应了一声:“还在办手续,联系接收单位……到了。”   楚孟禾一抬头,果然到自家楼下了。   可是,她明明是要回单身公寓的……   “好的,谢谢你送我回来,呃……那再见。”   莫斐盯着伸过来的那只手,没有接招,只是抬眼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出口的话简单粗暴:“去市民广场转转,有话说。”   楚孟禾自己都没觉察的吁口气,想了想又有点想笑。看着率先掉头往前走的高大背影,清了清嗓子:“找个地方坐坐吧……要不,去我那儿喝杯茶?”   ……………………………………………………   直到进了屋换了拖鞋,楚孟禾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   尺寸巨大的床占了小公寓一半的空间,无比扎眼,更糟糕的是,枕头靠垫被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整理。   整间屋子,只有一把书桌搭配的转椅,再无第二把椅子或是凳子,马扎都木有……   原本一个人住,怎么舒服怎么来,压根没想过会邀请别人来参观。所以她的房间特色,咳咳,以乱为主……眼下真是悲剧了。   楚孟禾手忙脚乱的收东西,一边尴尬的笑:“不好意思……你坐,椅子那边,我给你泡茶。锡兰红茶行吗?”   手机也跟着凑热闹的响。   楚孟禾一脚把还没拆开的快递包裹踢到床底下,顺手接了电话。   “阿楚,生日礼物忘了给你了。不过没关系,六子让他哥们儿帮着送过去了。你是在公寓那边对吧?没回家?”白桃的大嗓门不用免提都是共享的级别。   白桃不说,楚孟禾真忘了今天生日这茬:“嗯,在公寓。礼物急什么,你回头带给我就是了。干嘛专门送,还麻烦别人。”   “哎那怎么行,今天才是正日子嘛。再说了,那个礼物就是六子托他那个哥们儿买的,那是个资深玩家。我都玩了好几个了,最近特着迷……哈,不说了,再说就露馅了,神秘感神秘感嘿嘿……”   电话那边传来房门开关的声音,六子插话进来:“内哥们儿应该马上就到。丫的特逗,跟我再三确定,还问送男人还是女人……”   门铃响。   楚孟禾正在找茶叶罐,眼神示意莫斐帮忙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豆芽菜样小身板的男人,脸色苍白黑眼圈,一看就是资深宅男:“楚孟禾在?胥午白桃两口子让我送来的礼物。”   “人来了,谢谢哈白桃。”楚孟禾不想让白桃她们知道莫斐此刻也在,迅速的道谢挂电话:“我收拾屋子呢,回聊。”   “恩恩,surprise!玩的开心,回头我们交换着玩,还有心得体会。生日快乐哦阿楚!”   楚孟禾挂了电话,那边门口莫斐也接过了鞋盒子大小包装严密的礼物。   宅男眼神怪异,再三打量眼前的男人和不远处的楚孟禾,呲牙一乐挥下手:“走了,东西送到,进口医用级材料,放心玩。咳咳,注意身体哈。”   “你生日?”莫斐晃了晃盒子:“明天补你生日礼物。”   楚孟禾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小生日,不用不用。坐,水马上烧开了。这个红茶还是我去科伦坡时候买的,小叶种,挺温和的,适合晚上喝……”   不大的房间里漾起红茶的暖香,楚孟禾拍下手,笑笑的去拆礼物:“看看白桃两口子送的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三下五除二拆开的盒子里,一根粉红色的棒子赫然出现在两个人眼前,瞬间让楚孟禾恨不得自插双目。那口老血哽在喉咙口,差点憋死。   欲哭无泪啊啊啊。白桃疯了吗?送这个玩意儿!?最近很着迷?还交换着玩?!   白桃的电话心有灵犀的打进来,带着惊慌的紧张,结结巴巴的:“阿楚,内个,内个……你先别拆盒子。阿江打电话来说送到……莫斐在你那儿?不是,我不是……”声音稍微远了一点,是对着六子的咆哮:“姓胥的,你得是多缺心眼?!买个东西能错的十万八千里……”   六子郁闷的声音也委屈的不行:“操,我说让阿江买那个成人玩具,谁知道他……”   “拜托啊大哥!那叫益智玩具不叫什么狗屁成人玩具!要被你害死了……”   电话那头两口子吵架,楚孟禾一边听着直播,一边呆滞的盯着盒子上的大字:解放双手……全自动……高频……伸缩……   难怪那个宅男眼神那么莫名其妙,难怪说什么医用级材料,还有什么注意身体……   电话那边白桃继续暴走:“你把我家阿楚的脸都丢光了……妈蛋……我还想着跟她交换我的巴克球指尖陀螺……” 作者有话要说:  内个粉红色的棒棒,乃们懂的哈哈……可怜的白桃,分享一下吧……   ☆、第三十五章   电话挂断,房间里的气氛怪异的不行。   楚孟禾低着头咬牙苦忍,最终“噗”的失笑破功。   这整件尴尬的乌龙事件,真心能让她笑一年……   平心而论,她从澳洲留学回来,这样的礼物她完全能够坦然接受。就算不是搞错了,无非是姐妹淘的一点恶趣味而已。   尴尬的在于,莫斐在旁边,全程旁观她大刺刺的拆礼物。   尴尬的在于,白桃说,我都玩了好几个了,最近特着迷……   不行了。白桃这句话一冒头,楚孟禾就有笑抽的迹象。打住打住!   盖上盒子直接扔到床底下,楚孟禾揉揉脸,掩饰的咳了两声:“喝茶,喝茶。”   顿了顿楚孟禾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说有话说吗?请讲。”   莫斐愣了一下,俊脸上有龟裂的不自在:“让我想想……”   面面相觑ing,两人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到最后,楚孟禾眼泪都出来了。   莫斐自嘲的摸摸鼻子:“让那两个活宝一打岔,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   这么一闹,两人之间原本有些拘谨的氛围倒是解了,轻松不少。   楚孟禾干脆坐在地上,靠在床脚,恰是那天丁毅武坐过的位置:“这么多年,你都没怎么变,就是又高壮了些,十八岁莫斐的升级版。”   “训练强度大,吃得多。”莫斐想了想,也拿了红茶杯子坐到地上,盘起一双长腿:“比原来结实,肌肉都收紧了。”   楚孟禾好奇的哦了一声,顺着问:“部队训练很辛苦?跟我们电视电影上看的一样吗?什么扛原木负重跑,泥浆里面格斗之类的。动不动就来个二三十公里的。可是你原来在学校时候打球啊跑步啊,体能锻炼的就挺厉害的。”   “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相比之下,我那些准备忒小儿科。”莫斐不太习惯闲聊,喝了口红茶:“还行吧,适应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   “这次转业回来,有什么打算?”楚孟禾觉得自己有点口不对心。这么客套的谈话怎么听都透着一种言不由衷和距离感。   “还没定。”莫斐皱了下眉头,很快抢过了话语主动权:“你现在一个人?”   楚孟禾愣了一下,很快脑子转过来,明白这应该就是他刚刚忘了今晚要说的主题了。一下子心跳突然提了速,手心也微微的出了汗:“嗯。”   “刚才的道歉,你接受?”   这说的是七年前的不告而别对吧,跳跃的有点远,还好跟的上:“接受。”   “那过去就此翻篇?”   “理论上是。”   男人突然抬头,坦坦荡荡的眼神带着浑然天成的锋利,实在让人有点招架不住:“我还是喜欢你,没变过。做我女朋友吧。”   ……………………………………………………   这算是被表白了吗?   楚孟禾恍惚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大脑乱哄哄的。   隔着门板,外面传来哗哗洗手的声音,还有同事小周在说话:“红姐,你的口红是YSL新出的那款吗?颜色真好看。”   红姐的高跟鞋敲在地砖上的脆响:“不知道啊,我朋友前几天去纽约带给我的礼物,说是新款……”   两个女人叽叽喳喳聊着天下彩妆哪家强,出了洗手间的门。   楚孟禾坐在马桶盖子上,无精打采的,还是不想出去。   几年不见,莫斐还是那么少话,可是句句精简,分分钟有变身犀利哥的架势。   亏她自以为出去几年见过世面,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结果还不是被一句挨着一句牵着鼻子走?   你就是仗着我心软。楚孟禾忿忿的想。   “我还是喜欢你,没变过。做我女朋友吧。”   “啊?”大哥你也太单刀直入了吧。   “有问题?说。”   “莫斐,七年的时间,就算过去的揭过……或许你现在都不了解我了。”   “先结婚后恋爱的大有人在,何况我们有基础。”   “……其实我在澳洲谈了个男朋友,一起回国去的S市。”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带了点小小的试探之意啊。   “那现在一个人,意思分了?那不就结了。”   “……我以为你刚回来A市,会有很多事情忙。”   “事情不少。可是跟咱俩谈对象有关吗?”   “……这次回来看到祁曜六子大斌他们,想起过往的相处,觉得很温暖。我的意思是……重新熟悉一下不好吗?”   “没必要。还是说,你对祁曜——”   “停。打住。这都哪儿跟哪儿。”   那些在S市,和丁毅武之间的过往,即使强行被抹除,可是她知道她自己的关注点,不是因为丁毅武,是因为对叫莫斐这个家伙的执念。   可是,眼下莫斐提出来的交往,为什么她要推开?是她矫情过度了吗?   时隔七年,她没有见异思迁,无论是祁曜还是董戎。感情上的亏欠,她会对不起很多人,唯独不会是莫斐。   那她到底在做什么?迫不及待的答应,然后皆大欢喜的幸福生活才是主旋律不对吗?   有点沮丧。长大一点也不好。因为她再也不是十六岁那个一往无前的傻姑娘,哪怕喜欢的人可能对自己完全没感觉,依然能够做出“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儿”这么愣头青却又这么令人怦然心跳的青涩出击。   手机震动起来,低头一看,是祁曜。   楚孟禾站起身,走出洗手间,转向安全通道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阳光开朗,一如他留给自己的全部印象。   “昨晚喝高了,早上起来头疼的要死……你干嘛呢?不会还没起吧。”   “加班。”楚孟禾站在窗口,盯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今天全公司加班,调休下周五出去做团建。”   祁曜嬉皮笑脸的:“可以带家属吗?带咱一起呗。”   楚孟禾没吭声,低下头用指甲划着一小块白灰。   “真打击人。”祁曜夸张的语调:“开个玩笑一点都不配合。”   “我这是反应迟钝。”楚孟禾抿了下唇:“睡眠不足,反射弧比正常人慢两拍。”   “昨晚做贼去了?还是,”电话那边漫不经心的:“莫斐那小子拽着不给你回去睡觉?”   楚孟禾的心情更糟了,低头看着鞋尖不吭气。   祁少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难得正经,带着收敛的小心翼翼:“大斐回来了,你们……”   “我不知道。”楚孟禾几乎是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她沮丧的是自己看不懂自己的想法。   祁曜叹口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楚孟禾你这么说话我很难受啊。感觉你曾经说过的你和大斐没可能了,不会再等他,都是哄我玩的话。”   一瞬间,楚孟禾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狠狠掌掴了一巴掌一样。   “你的智商和情商,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有用是吗?”祁曜顿了顿,自嘲的笑笑:“对不起,我没资格和立场指责你。只是,想着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而已。可是他妈的感情这回事儿,又哪有公平的说法……你重新答应他了?”   楚孟禾下意识的摇摇头,旋即想到对方看不见,出口的声音很涩:“没有。”   祁曜呼口气,绷紧的旋律重归平和:“那好。我现在正式宣布,我要跟莫斐公平竞争,直到你选择一方为止。”   “祁曜你发什么疯!”楚孟禾急了:“我这儿已经够一团乱的了。我跟你说过,我拿你当朋友,跟六子白桃一样的好朋友。我不会做出什么选择一方这么荒谬的事情,就好像现在我和莫斐之间,那也只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不牵扯别人。拜托祁曜你成熟点,我不是角斗的胜利品!”   “你怎么会是胜利品?”祁曜轻笑:“你楚孟禾都快成老子这辈子的执念了。你就当我祁曜中了邪,要成全自己的努力好了。楚孟禾,”电话那边顿了顿,叹息几乎缭绕在耳边,带着迷恋的温度:“分开七年,我不再是当年的祁曜,莫斐也不是当年的莫斐。你又怎么知道,你的选择还是会一成不变呢?”   ……………………………………………………   星期一。忙的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的一天。   市房管局秋季房展会举办在即,楚孟禾公司这边合作的几家房地产企业都参了展。作为合作方,跟喷绘公司第三方就展板的设计调整,到报甲方确认,还有部分VI需要临时微调,以适应展会主题需要,其他诸如展位小礼品、纪念品、拎袋等等,都需要广告公司全程介入。   作为客服经理的楚孟禾,瞬间觉得亚历山大,1+2的小团伙,不对,是小团队,完全应付不来的节奏。尤其,来实习分配到楚孟禾手底下的小庄,只能算半个人。打打杂跑跑腿可以,其他就无能为力了。   于是,楚同学从早上匆忙吃了个饭团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坐在A开发商策划总监办公室饿的胃犯酸水,连口热茶都没沾唇。   快言快语的敲定了展板的方案,楚孟禾还没来得及吁口气,楚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因为还差个签字确认不能走,楚孟禾只好跟吴总监歉意的笑笑,起身到会客室稍远的窗边接电话。   因为楚妈可疑的热情,楚孟禾只有听着的份儿了——   楚妈下午到银行去买理财,下公交车的时候被一辆电瓶车刮倒了,对方是外来务工人员也就罢了,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被讹诈,从一开始就口气很凶的反咬楚妈不遵守交通规则吧啦吧啦,让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楚妈气的不行,较真的揪着对方非要等交警。   交警没等来,恰好碰到出门办事的祁曜。   祁曜这人,要是诚心想唬人的时候,那张脸绝对不是一般小老百姓顶得住的。   加上祁少本身就是拉偏架的。当即听了楚妈两句话后,就那么冷着一张脸,干脆利落的打了个电话给自己在七大队的哥们儿肖队长,然后又是不容置疑的让肇事者拿身份证出来拍照,接着询问对方的工作单位等等。   那个撒泼的小青年瞬间怂了,祁大少的步步紧逼三部曲让他惊慌的不行,一边肉疼一边掏钱,最终低头道歉了事。   这些都不是楚孟禾关注的重点。重点是,楚妈妈逮着了这个再合适不过的机会,邀请祁曜去家里吃饭,时间就定在周三晚上,而祁曜答应了。   收线的时候楚孟禾只觉得头疼欲裂。这是祁曜说的公平竞争开始的节奏吗?   而重新回去坐到吴总监对面,那个笑起来温和的中年男人应该是听到了楚孟禾为了应付自家老妈附和的那句话——   对,祁曜是个好孩子。   所以签字的时候,吴总监很是无意的又爆出一个信息量巨大的内-幕——   难怪呢,祁少当初请哥儿几个吃饭,说你们是发小。这小子。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一点点破土而出,顶的楚孟禾心头酸涩的不是个滋味。      ☆、第三十六章   周二晚上,楚孟禾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点。   中饭没胃口,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加了一杯美式,消化到现在,胃里早已经唱起了空城计。   原本打算在小区门口买点东西回家填饱肚子,结果从公司上车时候还是毛毛细雨,进小区大门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楚孟禾没带伞,一路下车冲进楼梯洞的时候,几乎全身都湿透了,简单束起的发尾滴着水,贴在脖子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过了立秋,一场秋雨一场寒,白天还算正常的短袖,此刻湿淋淋的和着冷雨贴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楚孟禾哆嗦着搓着手心手背,看看电梯又看看楼梯间,本着运动产生热量的原理,直接跨上了楼梯。   走到二楼半的时候闻到烟味,再向上两阶,抬眼赫然是斜靠在楼梯扶手那里抽着烟的莫斐莫大爷。   窗外下着雨,楼梯间的光线并不明亮。   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随意的环在胸前,挺拔的身体就那么靠在扶手上,投在墙上淡淡的剪影放大出硬朗的轮廓。   这样的夜里,这样的环境,楚孟禾仰头看着他,眨了眨眼,莫名的就觉得那个看着很高大的男人有了孤独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   “才下班?”莫斐掐了烟站直身体,眼神一眈尽收眼底:“先冲个热水澡,别受凉。我一会儿下来。”   楚孟禾愣了一下,然后才想到,周六的时候,她最终给出的答复是再考虑一下。   莫斐问她思考时间,她没过脑子直接就说了三天。今天是周二……   哭。她这两天没空想啊,快被万恶的资本家榨干了……   “哎,”楚孟禾满脑子都是死定了这样的词语,都没注意到他奇怪的用语是一会儿下来:“莫斐……你晚饭吃了吗?要不,你先到小区门口找个店点点儿东西等我,我顶多二十分钟……”   莫斐眉毛一挑:“我吃过了。这么大雨……我帮你做吧,面条还是炒饭?”   楚孟禾窘的不行:“那啥,我家几乎不开火……”SO,面条无,大米无。可惜了,这家伙做饭好吃的很是让人怀念啊。   莫斐似笑非笑的眯起眼睛:“果然还是不能指望你。”   半小时后,楚孟禾坐在书桌前,埋头吃着香喷喷的青菜肉丝面,满足的舌头都要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瞧,荷包蛋不仅漂亮,还是她最爱的七分熟,蛋黄微微凝固,颜色鲜嫩……   莫斐也不多话,就那么斜倚在窗边,就着敞开的缝隙抽烟。   “居然八楼是被你租下来的,”楚孟禾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的说话:“我就考虑的功夫,八楼就被你抢去了,只剩三楼……”   “吃饭时候别讲话。”莫斐抽烟很快,烟蒂捻灭在湿漉漉的阳台上,然后收回来扔到垃圾篓:“面条都要喷到桌上了。”   楚孟禾脸一红,特别想把筷子当暗器丢过去,想了想可能性和诱人的面条,还是忍了下来。   一直到把面汤都喝完,楚孟禾这才惊觉,好像吃多了。晚上这样暴饮暴食,罪恶感好足的说。   不过,莫斐做饭真好吃啊……   “出息。”莫斐从窗边走过来,大爷样的赶人:“去床上坐着,椅子给我。”   楚孟禾乖乖起身。除了听话照做,好像她也没别的办法:“莫斐你这几年在部队是待在炊事班吗?”   莫斐被将了一军,脸上半点不见波澜:“炊事班做的那是猪食。”   这下轮到楚孟禾被噎死的表情了。猪食,猪食,猪食……   莫斐你好样的,去了部队还练就了一口毒舌的本领是吗?   “呵呵,难怪把你养的这么壮实……”可以出栏了。   莫斐打量了楚小妞两眼,表情不变,认真的像在做工作陈述:“倒是你……这么多年白长了,个子也不见长,肉也不见长,飞机场,还是飞机场。”   楚孟禾瞬间差点挠墙暴走。   关于飞机场这个段子,就算是事实,你好歹给人留点面子中不?!   斐爷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是不是说了大实话有点伤人?”   不是有点伤人,是很——十分——非常好不好。   “吃苹果吗?新西兰红玫瑰。”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在心底阿Q完,楚孟禾笑的那叫一个婉约大度:“口感脆甜,很棒。”   “你这叫崇洋媚外,”男人不以为然:“最好吃的苹果当属新疆阿克苏。还有山东烟台的红富士。”   “土包子。”楚孟禾扮个鬼脸,心情很轻松:“没吃过就没有发言权。”   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苹果去水槽那里清洗,楚孟禾看不到背后高大的男人眯起的双眼和眼底暗涌的情绪,只是他看了几秒后,垂下了眼睑。   “接着。”楚孟禾扔了个苹果:“你住八楼,咱也算邻居了吧?商量个事儿呗,能不能交点钱,跟你搭伙开饭?”   “不能。”莫同学拒绝的干脆,连个磕绊都没打。   楚孟禾泄了气垮下肩膀嘟囔:“小气吧啦的……”   随着她这一垮肩,大V领的真丝连衣裙隐隐春光乍泄,是比刚刚背后现出的窈窕曲线更令人想入非非的样子。   莫斐不自然的扭开头:“三天之约,你想好了?”   “没想好。”楚孟禾还真就大咧咧的采取烦不了的方式:“这几天太忙,累得跟狗似的,回来倒头就睡,真没时间想任何工作外的事情。”   或许是想不到她没答复还这么理直气壮,莫斐有点困惑的抓抓短发:“很简单的事情,楚孟禾你一定要这么复杂化吗?”   楚孟禾灵机一动,瞬间捕捉到生机:“不是我作啊,莫斐你看,就像你刚才说的。你说我崇洋媚外。当然我知道你可能是开玩笑。我的意思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楚孟禾,很多想法和习惯都不是你熟悉的那个十六岁的女孩了。就我自己回头去看,都觉得好多不一样,比如我现在习惯喝美式,饮食也偏向西化,早餐往往是多士炉烤两片全麦加杯牛奶解决。还有,我原来从来不化妆的,可是现在上班也会化些淡妆,还有什么,哦对,跟同事相处,即使不喜欢也不会直接撂脸子——”   莫斐很严肃的打断她的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这是让我放弃的意思?”   轮到楚孟禾瞠目结舌了。这是什么理解思路?居然能拧巴成这样?完全不在一个空间的赶脚……   “楚孟禾你得知道,我这几年在部队,环境一直比较封闭,”莫斐想了想,破天荒的多了些话试图解释:“我不会追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我也觉得我们之间没有那个必要去遮掩,什么话说一半留一半。所以,你说什么,我就会理解什么。如果你有更深层次的意思,你得直说,指望我能自行揣摩出来这想法,不靠谱。”   得,莫大爷你把天聊死了。果然是杀手级人物。   楚孟禾挫败的抓抓头发,放弃了婉转的念头:“我的意思是,你不能当我还是七年前的楚孟禾。如果像你说的……还喜欢,你得试着重新了解我,咱们彼此熟悉一下,成吗?”脸颊隐隐发烧,卖白菜样的摊开来谈感情,真是没法说了。   哎,问世间含蓄为何物,直教人凝噎无语。   莫斐眨了眨眼睛,专注的想了想,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说这么多,其实一句话概括,让我重新追你是吗?”   楚孟禾哑口无言,又有点被戳中红心的恼羞成怒。艾玛姓莫的,就算是事实,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天也不是这么聊的。从小到大,讲话从来都是这么不招人稀罕……   “成,你这别扭性子,还是老样子。”斐爷了然的点头。   既然完成既定目标,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也就站起身准备撤退,走到门口又想到什么的回头补刀:“对了,楚孟禾,你刚刚说的那些互相了解磨合,我记得好像有个时髦的名词更贴切,叫试婚对吗?”   房门关上,一个抱枕直接扔过去,带着主人气愤的怨气:“啊啊啊,莫斐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还能不能愉快谈话了?”   抱枕才落到地上,房门重新被扣响。   房门开处,是刚被磨牙的某人:“面碗还给我。”   脸上抽了抽,楚孟禾掉头去把洗好的大碗拿来塞给他:“你家就这一个碗是吧?”   “不是啊,”莫斐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小女人睚眦必报的揶揄,很是愚钝的就话答话,接过碗再顺手不过的在她大奔儿头弹了一记:“我是回来提醒你,这裙子不好,穿着有色-诱的嫌疑,以后当睡衣吧。早点睡。”   “莫——斐!”      ☆、第三十七章   周三下午四点多钟,楚孟禾忙的要疯掉的时候,楚妈电话打进来,提醒她别忘了晚上六点半回家吃饭。   楚孟禾呆滞了好一会儿,这才从工作状态切换到私人频道,想起今晚是楚妈要宴请祁曜的日子……   看着手上的策划案,还有面前战略部老大厉斌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楚孟禾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扔了一颗榴弹轰炸的结果一般。   三下五除二挂了电话,还没等张口,向来吃什么都行就是不吃亏的厉斌抢了话头:“你也看了,这个策划案写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不多嘴你手下的脑子和文案能力。可是这个东西让我去镇原做解析,我没那个脸。明天又是约好的日子——”   楚孟禾打断他的话:“没问题,我今晚就是赶通宵,明早六点之前准时发你邮箱,OK?你和镇原李经理约的是上午十点,如果有小问题,还来得及调整。如果大方向你觉得不妥,就换我自己去做方案解说,我不怕丢脸。”   厉斌愣了一下,讪讪的:“干嘛这么大火气,我是对事不对人。楚经理的能力我又不是信不过……”   楚孟禾懒得跟他继续这种没营养的对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不好意思厉经理,四点半大唐天下项目还有个会。”   厉斌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梗着脖子掉头离开。   楚孟禾揉揉额头,抬脚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A市毕竟不比S市,人际交往和人情关系大过天。即使是眼下这样的私营企业,专业能力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她这个样子处理关系,其实挺得罪人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进来的时候,前职公司的金字招牌被老总煞有其事的插成了她的脊梁骨,重视的同时,莫名其妙也就成了靶子。   做得好了那是应该,毕竟是黄埔军校出来的。   做的不妥当了,背后看笑话的就冒头了——到底还是年轻,XX公司再金光闪闪又能怎样?不过如此。   往来三两次,楚孟禾觉得不胜其烦,干脆的就不再琢磨着处理人际关系,就事论事完成工作就好。   只是职场的事情,远远不是做好本职工作那么简单。   六点四十,楚孟禾一路小跑推开家门,映入眼帘的是谈笑正欢的一老一少,楚妈和祁曜。   祁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逗人开心,楚妈笑的那个灿烂:“哎小祁你这孩子……”   听到门响,两个人一起抬头看过来,话题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楚孟禾压下爬楼爬的直喘的呼吸,大咧咧的:“骚瑞啊,车子不好打……”   “你呀,知道不好打车不能早点走吗?行了,妍妍,去洗个手吃饭吧。”楚妈从沙发上站起身,冲着阳台吼了一嗓子:“老楚,别光顾着伺候你那些宝贝花草了,进屋吃饭了。”   五好青年祁曜同学卖乖的起身:“阿姨我帮您一起——”   “哎哎小祁你可千万别,”楚妈忙不迭的推他:“过去坐着,哪里用得着你动手。”   楚妈烧菜好吃,今天又是花了心思的,一桌十个菜,色香味儿俱全。   祁曜嘴巴甜,捧人又是带着十足的诚心,是以一顿饭吃下来,楚妈被夸的不说飘飘然,也是十成十笑的合不拢嘴。   她对祁大少的喜欢,瞎子都能看出来。   与此相比,楚孟禾吃的就有点心不在焉。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明明昨天还发给莫斐留校察看的牌子,眼下看着楚妈生动的表情,自然不自然的就开始了人物代入——   相比祁曜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莫斐那种冷硬的臭脾气和不善言辞的弱项,估计很不讨自家妈的喜爱吧……   楚爸倒还正常,跟祁曜随意的聊了几句,陪着喝了一杯干红,只拿对方当成一个寻常的小辈,没有楚妈那么夸张的感情倾向。   七点半的功夫,是楚爸每天雷打不动的饭后散步活动时间。跟祁曜打了招呼后,楚爸就下了楼,房间里剩下三个人,两个聊得很愉快,一个插不上嘴只有旁听的份儿。   “看我,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楚妈笑着起身去拿祁曜的碗:“阿姨帮你装点汤,从乡下带来散养的母鸡,阿姨炖了一下午。”   争执不过,祁曜看着楚妈的背影进了厨房,掉头看着楚孟禾。   祁大少脑子里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就那么笑吟吟的眯着眼睛,盯着楚孟禾一眨不眨。   就在楚孟禾汗毛都要竖起来张嘴打破缄默的时候,只见祁曜撑住额角,张开嘴巴无声的做口型——   妍妍。   瞬间恶寒,楚孟禾一下就炸毛了。   坐到八点钟,先是楚孟禾有点心不在焉了。   想着一会儿还要苦命的推翻重写的策划案,顿时感觉身上压了三座大山不止。   然后是楚妈,居然开始有意无意的转了话题,朝着自家闺女最不愿意的方向。   小祁啊,有女朋友了吗?你爸妈不催你吗?工作了时间就特别快,加上交际圈子变窄,碰到合适的,谈个两年再结婚刚刚好……   再然后,楚孟禾手机叮的一响,居然是刚刚想到的大木头莫斐的短信——   加班?记得吃饭。   楚孟禾咬了下唇,低着头看手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悉数落在对面祁曜眼里。   祁曜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再抬眼的时候,恰好楚妈话语刚歇,于是恰到好处的起身告辞。   楚妈有点急,被自家女儿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惹的一肚子火气,只是再怎么急,总不好直接傻了吧唧的问,祁曜你看我家妍妍就不错,你们处处看?   短信虽然没回,楚孟禾却总挂着一分心思在上面。再加上看到自家老妈那酝酿暴风雨的表情,立马推翻了原本在家住一晚的计划:“妈,我送祁曜回去,他喝了酒不好开车。我一会儿直接回公寓那边,还有点工作没完成。你们早点休息。”   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楚妈又在窗户那里喊:“妍妍,你的充电池落家里了,上来拿。”   明知道这是自家老妈下的套,楚孟禾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去这一趟。不然下次回家,累积加酝酿,她日子会更不好过。   果不其然。   “妍妍你到底怎么想的?妈又不是逼着你跟祁曜结婚。人家小祁人不错,再说你们又早都认识,先处处彼此了解了解不好吗?”   楚孟禾低着头极其乖顺的听骂,心里漫无边际的想,她也是这样跟莫斐说的呵,先了解了解,毕竟隔了七年。   “……妈不愿意盯着你结婚的事儿,毕竟你今年也才二十四。可是你知道,现在社会乱的很,什么人都有。昨天报纸上还刊登一个骗婚的新闻,说是一个男人伪造什么军官的身份,好几个女人上当……妍妍你这一走就是七年多,回来以后跟妈都生分了……好我不说这个。女儿大了有心事也正常……”   “妈,”那些话都到嘴边了,又让楚孟禾强行咽了下去。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祁曜是我哥们儿,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您再这么乱点鸳鸯谱这样我们俩都很尴尬。”   楚妈这回思路出奇敏捷:“你别哄你妈了,小祁看你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拿你当普通朋友。”   “反正你别管了。”楚孟禾不想多说,伸手拿了作为道具的蓄电池:“我先走了,祁曜开了车,我把他连人带车先送回去。”   下楼梯的功夫,手机响了一声,是祁曜的语音微信。   “妍妍,”拖长语调的叫法,祁少招牌的笑容仿佛映在眼前:“别炸毛。你不能跟一个喝多了的人一般见识。我头晕,刚刚恰好碰到一个哥们儿就在附近,我让他帮我开车回去,就不等你了。代我跟阿姨致谢,你们好好聊聊天,别急着下来送我。嗯,就这样,还有什么让我想想……想不起来了。晚安,妍妍。”   “我妈今晚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最近有点多愁善感,情绪化严重。我妈挺喜欢你的……”删掉。   “哈哈祁大少那么大的酒量也会喝多,你就吹吧。不过才两杯红酒,装什么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删掉。   最后楚孟禾只是打了几个字,长呼了口气收起手机。   “好的。晚安。”   ……………………………………………………   十一国庆长假,房管局的展会居中占了三天。   楚孟禾她们因为这次展会,根本就没休息的那个命,脚不沾地忙前忙后的差点没吐血,直到长假最后一天,所有事情大差不差收了个尾,老总这才大手一挥,准假一天。   恪尽职守的楚经理这一天啥都没做,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天一夜。   被门铃吵醒的时候,楚孟禾只觉得半边脸都麻麻的,迷迷瞪瞪的看了眼时间,直接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身运动服的莫斐,拉链敞着,头发还是微微湿着的,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进来坐。”楚孟禾梦游样的:“我帮你泡茶。哎困死了……”   莫斐拽住她,表情颇有点不忍目睹:“先洗把脸清醒清醒。”说完伸手捏了捏楚小妞的脸,嫌弃的样子:“睡觉还能睡毁容了?还有这口水淌的……”   明显睡得大脑迟钝的某妞直到进了卫生间洗漱,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堪称惊悚的脸,这才后知后觉的热血上涌。   艾玛一世英名尽毁啊,这是掉节操清血槽的节奏吗!   头发睡得鸟窝状也就罢了。谁来告诉她,自己刚被捏的半边脸横一道竖一道深深的印子、连眼睛都一大一小是肿么回事?   还有嘴角可疑的痕迹,一看就是口水干涸后的罪证……   还有还有,睡衣睡裤是没走光,可是没穿内衣的太平公主,这也太内个啥了吧……   丢死人了!她怎么就直接开门了?!睡傻了还是脑子被僵尸吃了?   “睡傻了吧?”隔着一扇门板,莫斐闲闲的声音传来:“昨晚几点睡的?”   楚孟禾闷闷的挤牙膏:“七点半……”正好二十四小时。   “成,你先洗漱,我上去等你。待会儿请你出去吃饭,有事儿跟你说。”   听着莫斐开门要离开,楚孟禾一把拉开门,谨慎的留了一道只够半边脸的门缝:“你家有吃的吗?随便弄点什么都行,不想下楼。”   莫斐笑笑,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一会儿你直接上来。”      ☆、第三十八章   三菜一汤,回锅肉,青椒榨菜肉丝干子,清炒菠菜,紫菜蛋汤。完美的不能更好。   看到这些楚孟禾才觉得饿,而且这一饿,顿时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口水都要掉下来的节奏。   会做饭的男人,加分满满呐……   “啤酒?”莫斐站在冰箱边上,扭头问她。   楚孟禾嘴里含着回锅肉,竖起食指口齿不清:“一瓶,谢谢。”   这还是楚同学第一次上来八楼莫斐住的地方。好奇的四下里一打量,倒是全然没有单身男人东西乱丢脏乱差的样子,只是简单的几近简陋,除了透露出烟火气息的厨房,一张床一个柜子,其他地方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能住……   “你这儿也太简单了吧,又不是部队宿舍。”   莫斐开了啤酒递给她:“能住就行。”   哈,还真是这标准……   吃了点东西,肚子终于不那么空的慌了。时隔近八年,曾经在莫斐家里那顿饭和那盏压得很低的昏黄台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宛如春天苏醒的枝芽。   窗外不知道哪里隐约飘来一首老歌。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房间的安静反衬的歌声更加清晰入耳,有些微妙到不自在的氛围在悄悄酝酿。   “对了,你在部队时候,战友都是天南海北的吧?会说粤语吗?”楚孟禾打岔,反正不管说什么,打破这种有压力的缄默才是唯一目的。   “不会。学会东北话了。干哈?咋整的?嘚瑟。”   楚孟禾笑不可抑,指着他说不出话,生理泪水都微微沁出来了。   莫斐看她这么开心,也微微扯了扯嘴角。只是面部肌肉细微的放松变化,整个人就呈现出一种完全不同的样子,没有攻击性,更像是邻家好脾气的大哥哥,正直强大值得信赖。   “接收单位通知下来了,供电局,或者交通局。”莫斐顾自喝了杯啤酒,嘴角沾了点白沫,中和了男人过硬的轮廓,带着些要命的性感。   楚孟禾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脸上微微的发热,只能喝酒掩饰:“不错啊,稳定,收入高,铁饭碗,多少人想去都进不去呢。”   莫斐顿了顿筷子,很平静的接了一句:“还有一个选择,组织上让我考虑一下,S市海关。”   楚孟禾愣了,脸上还停留着刚刚的笑容:“你说什么?”   “S市海关。”莫斐看着她:“缉私局。”   空气里的轻松自在一点点凝结起来。楚孟禾放下杯子,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   “楚孟禾。”莫斐跟着起来,伸手拉住她:“你这是什么性子啊,跟你好好说着话,突然就撂脸子走人?”   楚孟禾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你心里不是早有打算了吗?我也没有左右你想法的能力,更没那个权利。不走还留在这儿犯嫌吗?”原本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只有眼睛亮的吓人。   “我今天原本就是要跟你说接收单位的事儿。”莫斐皱眉,颇有点无可奈何:“几年不见,还真是驴脾气见长。一言不合你心意,直接掀桌?来,说说看,干嘛反弹这么大?”   “当我傻的是吧?合计着国家就你这么一个能用又好用的兵了是吧?国之利刃?”楚孟禾冷笑,眼眶微微泛红偏偏倔强的忍住,抬起下巴,那么骄傲又熟悉的动作,是她曾经防备的盔甲:“死一次还不够,再来一次是吗?那这次是谁的身份?张毅武?李毅武?哦对,你现在是莫斐,过去缉私局上任当然是莫警官,牺牲了为国捐躯也是国旗加身的烈士……真要是嫁给你了,那是不是我也得做好随时为国家去死的准备?是被掐死?还是被黑社会一枪崩头?或者运气好点,能活着……成为遗孀?万一有孩子……烈士遗孤?”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莫斐难得有点理不直气不壮的表情:“即使是一线缉私警察,也不至于。”   像是被这个话题生生撕开了原本掩盖着的伤口。那些欢乐的宁静的平和的,原来都是表象,深层下湍急的恐慌畏惧害怕一直都在,只不过从摆在明面的显性变成了埋藏更深的隐性。   那些曾经的泪水和绝望一层层漫上来,楚孟禾吸了吸鼻子,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次不告而别,一次死在我面前。莫斐你当我强大到什么程度?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承受底线?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我尊重你的决定。也请你……放我一条生路。”   那些话说出来心会疼,疼的发颤。可是不说,会死,活活憋死。   隔着一层泪水,楚孟禾眼前的房间都扭曲的变了形。   在她伸手去拧门把手的时候,莫斐从身后越过她,单手直接撑在门上不给她走:“我又没说一定就去海关。小丫头这么大气性……”   楚孟禾忍无可忍,霍的转过身,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扯他左胸口的衣服:“你给我看!你摸着那个子弹孔告诉我,差点死的那个不是你!”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哭红的眼睛和鼻子,还有疯了样的连扯带打的。那么明显的到了崩溃边缘。   莫斐干脆伸手紧紧把人抱进怀里,笨拙的试图安抚:“好好,都是我的问题。咱们等会儿再谈工作的事儿,别哭了。”   莫斐今天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原本他以那么平和又正大光明的身份回来,一众发小也好,楚孟禾也好,即使心里有着一些情绪的波折,终归没有什么宣泄出来的渠道。大家都是成年人,莫斐的过去又是那么敏感不可触碰,不说不揭破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样并不代表着事情真正意义上的翻篇了。或者完全说开,或者让漫长的时间一点点解开这个疙瘩。   胸口那块的衣服很快就湿了,温热的,一点点变烫,从皮肤慢慢扎进去,烫的心脏都跟着难受起来,不知道如何是好。   莫斐低头,下巴刚好蹭到小女人的发顶,柔软的,光滑的,带着淡淡的洗发水的香气,对他而言,是种熟悉又格外陌生的感觉。   “楚孟禾。”莫斐想让怀里的小丫头抬起头好方便说话,只是楚孟禾虽然貌似不哭了,可是也没有抬头的意思,就那么埋着头闷在他胸口,双手还抓着他皱巴巴的胸襟。   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   如果是一般男孩子,肯定早就抓着时机大献殷勤哄人刷好感了。可是换到莫斐这儿,生生就是无可奈何傻乎乎的杵在那儿,等着楚孟禾的情绪平复。   “抱歉,失态了。”楚孟禾低着头站直身体,向后退了一步跟莫斐分开,说的话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的问题,我太情绪化了。”   “不哭了?”莫斐想不到她道歉,可是自己这样笨嘴笨舌的又找不到什么好的说法巧妙的转圜过去,最后还是直来直去的来了这么一句:“不哭了我们坐下来说话。”   “唔,我有点头疼,想先回去休息。”楚孟禾揉了揉额角,目光随着侧脸的动作看向门旁边的鞋架——反正就是不看对面站着的大活人:“至于你的工作问题……恐怕我给不了太多的建议。或者你可以回去问问你爸妈。”   莫斐叹口气,不容分说的攥住她的手腕,带到刚刚吃饭的桌子旁边坐下:“分配工作这么大的事儿,我不跟你商量跟谁说?自家老婆不点头,批下来也得退回去不是?”   楚孟禾不吭气,绞着的手指头紧了紧,脸上慢慢浮上极淡的粉色。   就这么个人,你说他笨,有时候又七窍玲珑的什么都懂。你说他聪明,呵呵,没看出来……   楚孟禾不出声,莫斐也没了下文。   刚刚那些过于激烈的碰撞,此刻再度被规则禁忌令行禁止等东西层层包裹住,结成一层奇妙的硬痂。   活了二十几年,莫斐从来没说过什么甜言蜜语的话,做过什么博得佳人笑颜的事儿。从十八岁栽到楚孟禾手里,短短一个多月的恋爱时光之后,然后就是漫长的七年。   女人的这一课,没人教过他。于是再见昔日的小丫头,熟悉中带点陌生,陌生中又带点熟悉,除了心底那些舍不下的情绪,就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躁。不稳定,不安生,又不知道如何去解决。   拎着啤酒瓶子吹了一大口酒,莫斐决定快刀斩乱麻。   “楚孟禾——”   “莫斐——”   两个人齐齐开口,又一块儿开始礼让。   莫斐到底当兵的出身,既然学不来那些弯弯绕,也就点了头先说:“我先把我能说的和要说的跟你说完。首先,像我刚才说的,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分配的事情。分配的单位我也跟你汇报了,就那三家。这次回A市,我算是转业地方了,单就地方接收单位来说,对我这么个三级残废的瘸子,都算不错。”楚孟禾抬头瞪了他一眼,莫斐有点摸不清头脑,只能继续:“S市海关缉私局的差事,是在另一纸公文上,日期上落后A市的两家,上面的态度也很客气,说让我好好考虑再决定,至于最终去不去,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我明白他们的意思。”   莫斐停顿了一会儿,伸手胡噜了一把寸短的头发,声音低了些:“我也不是怕,也不是没了干劲儿。怎么说呢……”   男人脸上难得有些微微的赫然之色,一闪即逝:“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别别扭扭的理由我搞不懂。在你眼里我还是待考察,在我眼里你就是我老婆……你回A市了,我就想也跟着蹲下来算了。一个男人,成家立业,总不能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楚孟禾,我今年二十六了,过去那几年,翻篇就翻篇了,以后我想好好过日子。”      ☆、第三十九章   就那么个笨嘴笨舌连浪漫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   楚孟禾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的夜光电子钟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半,还是了无睡意。   木讷!笨!   这么追女孩子,能追到才是怪事儿!可是……   楚孟禾抿了抿唇角,慢慢的弯了弧度,脸上也一点点沾染了热度,丝丝缕缕的,牵扯不清。   在你眼里我还是待考察,在我眼里你就是我老婆……   呸,谁是你老婆……   朦朦胧胧中,楚孟禾不无遗憾的想着。这辈子还是栽在他手里了,这个家伙,连什么花前月下都没经历过,直接就要平淡的柴米油盐过日子了吗?或许对他来说,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吧,毕竟先前的惊心动魄太过险恶,一年抵过常人的十年历险。   对了,那家伙朴实的表真心之后,自己说什么了?好像又说了个三天之约?记不得了……   窗外的月光从窗帘之间洒进来,铺下一地的银芒。   ……………………………………………………   祁曜扬了扬手:“老赵,再来一箱啤酒。”   莫斐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对面,深色的皮肤上染了酒意,依旧挺直的腰板,没有阻止的意思。   很多时候,男人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喝酒。照死喝,喝倒算。虽然幼稚,架不住好用。   祁曜笑嘻嘻的,拿筷子撬了两瓶酒,随手递给莫斐一瓶:“行啊大斐,酒量见长嘛。老子都快喝不过你喽。”   莫斐连倒杯子里都省了,干脆的仰脖就瓶喝,咚咚咚咚的干了一整瓶,引得旁边桌的一个小姑娘一个劲儿的眼风往这里瞄。   酒瓶干脆利落的放到桌上时,莫斐抹了一把嘴边的酒沫,开口:“曜子,过去瞒着你,是我不对。当时也是寸劲儿了,什么事儿都赶到一块儿。”   祁曜笑吟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条斯理的喝:“哦,那你现在回来了,是不是要说,谢谢我代你照顾楚孟禾,你俩继续恋爱结婚,没我什么事儿了?”   莫斐脸上不见愧疚心虚,坦然的看着他:“我的错在七年前,要道歉的不是今天。是,我还喜欢楚孟禾,我想娶她回家。”   “你想娶,楚孟禾就会嫁?”祁曜翘起二郎腿,白皙的脸上不见酒醉的绯红,只是眼角有极淡的血丝:“隔了七年,大斐你就这么有信心,她还在原地等你的解释,然后原谅,重新开始?”祁曜笑笑,也不见什么恼怒:“七年呐,真要早婚的,一个周期的痒都该来了。楚孟禾先是出国,然后恋爱,回国。你又知道她变了多少?你们俩还合适吗?”   莫斐勾勾嘴角,轻松写意:“你怎么跟她一个调调?要我说,就是你们在城市里待得傻了,尔虞我诈用心机的地方太多,哪来的那么多弯弯绕?楚孟禾再变,还能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都说三岁看老,这丫头什么样你不知道?”   祁曜愣了愣,嘟囔着笑骂了一句:“是我傻了,装什么绅士君子大尾巴狼,看上了就该直接扑倒才对。不然还有你什么事儿……”   两个人一下子都不吭声了,老赵指挥着小弟搬了一箱冰啤酒过来,笑呵呵的递烟:“祁少再来点羊肉串不?昨儿个才从内蒙空运来的小绵羊,肉嫩着呢。这位哥们儿,来根烟。”   祁曜大咧咧的一把扯过莫斐搂住肩膀:“老赵给你介绍一下,我发小,过命的兄弟大斐。你盘下这家店的时候,大斐去当兵了,这才回来。”   “斐少。”老赵笑模笑样的递烟敬酒:“祁少兄弟就是我老赵兄弟,以后有空多来坐坐。”   老赵敬过酒走了,祁曜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大斐你还记得这家店吗?”   怎么能不记得?   “老子就是在这儿被赖毛捅的,差点一命呜呼。”祁曜笑了笑:“知道后来赖毛的下场吗?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老大也不敢保他直接跑路了,毕竟非法持有枪械太敏感。赵立一手一脚把赖毛扔进监狱,判了十几年。呵……”   祁曜轻描淡写的掸掸烟灰:“第二年就死在里面了。监狱里面械斗,被匕首捅死的。带血槽的那种,跟老子受的那一下子一模一样。哈,你说不是我家那个睚眦必报老头子指使的,我都不信……还有翟刚,那小子现在干啥你知道不?当年出事吓怂了,他老子想方设法把人送出去当兵了,两年义务兵,啧啧,退伍之后到我们局里当了一年保安,给老子挤兑了两次,倒是挺有血性的,辞职了。”   “说起赖毛的老大……”缭绕的烟雾几乎遮蔽了莫斐的样子:“当兵时候出过一次任务,包饺子结束清点对方人头时候,见着他了。这里,”莫斐点了点眉心:“一枪毙命。巧了,那颗子弹我送的。”   “哥们儿,泄密了啊。”祁曜笑的恣意,晃着手里的杯子:“来,走一个大斐。真好……这么多年,咱们还能坐一块儿喝酒,真他妈好。”   祁曜干,莫斐奉陪。两箱啤酒快清空的时候,祁少舌头都大了,勾着莫斐的脖子不松手:“大斐……大斐……哥们儿我是真稀罕那丫头……你让我呗……咱俩那么多年……我从来不跟你抢……大斐,”祁少拍拍胸口:“你跟老子血肉相连,扯了你跟砍掉我半条命差不多……可是那丫头……”祁曜眼圈发红,大手没轻没重的拍了拍脑袋,弄乱了头发:“她在这儿,是他妈的一股邪念……没了她,老子觉得生不如死……”   莫斐死命的抽烟,周围的环境烟雾肆虐,疑似失火。终于,祁少头一歪,直接醉的睡过去了。   ……………………………………………………   周一忙到周五,楚孟禾终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莫斐那天跟她理直气壮的“老婆论”表白后,没影子了。   楚孟禾一直告诫自己沉住气沉住气,不能神神叨叨的杯弓蛇影,或许他只是有事情忙?毕竟才回A市,又是分配工作的档口,忙一点是正常的……   可是这么硬挺着,一直到周六晚上还是没动静的结果,楚同学终于沉不住气了。   咬了咬牙,趁自己后悔之前,直接蹬蹬蹬跑上八楼,举手敲门。   很让人意外的是,莫斐居然在家。更令人心思下沉的是,看他样子应该是才睡醒,趿拉着拖鞋过来给楚孟禾开了门,就自然而然的转身先回了房间。   楚孟禾嘴里发苦,强迫自己不去发散思维,脚步轻快的跟进屋子:“这才几点你就睡觉?晚饭吃了吗?”   莫斐应该是被她拍门吵醒的。床上有着才起身的褶皱,仿佛能看出来热气腾腾的温度。男人只穿了一条大的沙滩裤,精赤着上身,背对着楚小妞的后背肌肉平顺,线条流畅,随着他弯腰去拿T恤,劲瘦的窄腰那里勾勒出漂亮的腰窝。   “下午有点犯困,睡了一会儿。”莫斐套上T恤转过身,揉着脸往卫生间走:“你坐,我先洗把脸。”   楚孟禾有点惴惴不安,说不清原因。更像是女人该死的直觉。她不喜欢。   窗户那里开了一道缝,或许是刚刚下过雨的关系,空气中除了香烟味和男人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之外,还有雨后湿润清新的味道,闻起来多少能够安抚心里的那点忐忑。   这几天忙什么的?   还以为你潜逃了呢?   不是后悔了吧?   ……   楚孟禾盯着莫斐一边没头没脑擦脸擦头发一边走出来的身影,心里翻滚着那些合适不合适的问话。   其实她真不该这么患得患失。女人的小家子气……   楚孟禾有点沮丧,不自然的垮了肩膀。   “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这几天我也没空买菜,下楼吃吧。”莫斐把大毛巾扔到床上,没发现楚孟禾的不对劲:“你想吃点什么?”   “这几天很忙?”楚孟禾咬住下唇,心里有丝淡淡的委屈。   莫斐点点头,伸手从床头拿起长裤:“去交通局报到了,昨晚被新同事拖着去喝酒,一直闹到早上三点钟……在城北买了套房子,房管局、银行、地产公司,办手续这个繁琐……”   楚孟禾惊愕的瞪大眼睛:“啊?你买房子了?不住这儿了?”   莫斐应了一声,关上的卫生间磨砂玻璃门上映出他高大的身影:“城北那边刚好有合适的,离大院也近。就买了。”   楚孟禾简直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情了,复杂的罄竹难书:“不住这儿了?”   莫斐开了门走出来,还是那个帅的让她义无反顾的男人。黑T恤,军绿长裤,棕色的军用皮带。那么简约的装束,穿他身上就是闪闪发亮的效果。   “不住了。”   楚孟禾只觉得手指一点点变得冰凉,出口的声音带着笑,陌生的自己都觉得虚伪:“恭喜啊,乔迁之喜,是不是要请我们大家一起搓一顿?六子白桃,斌子祁曜,我们大家都去……”   莫斐挑了挑眉,表情有点奇怪。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疑惑:“有这必要吗?”   “有。当然有。”楚孟禾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眼睛热热的,简直该死:“呃,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份文案没改完,我先回去了。”   “你怎么了?”莫斐不给她逃跑,一把抓住她手腕,盯着她的眼神有一点点的明悟:“曜子……给你电话了?”   楚孟禾很没出息的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怎么会这样?只要一涉及莫斐的事儿,她简直就是变成了一个幼稚任性没有脑子的家伙。买房子而已,不住邻居拉倒,反正她更喜欢法棍+美式……   楚孟禾的沉默像是印证了莫斐的猜测。男人难得沉吟了好一会儿:“曜子跟你说了?我们前两天一块儿喝酒,那小子喝高了,跟我说了好多,求我把你让给他。”   顾不得掉眼泪的狼狈和难堪,楚孟禾震惊的抬头,反手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这就是你搬家的原因?!”果然是让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吗?!   浑身发冷,是几乎沉入深渊没顶的窒息感……   果然,那人极其诚实的点点头:“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曜子是我兄弟——”   “莫斐!”事到临头,楚孟禾发现自己除了控制不了眼泪,居然没有失心疯的抓狂,出口的语调尚算冷静。很好:“你狠!祁曜是你兄弟,七年前让了一次,如今我还是这个下场。是我蠢……好,我不阻挡你们兄弟情深,就当我瞎了,居然以为自己在你心中胜过祁曜……我们完了,就此结束吧。”      ☆、第四十章   被男人抵在门上深吻的时候,楚孟禾尚有那么一丝可怜的清明和羞恼。   怎么就那么蠢,不能把话听完,出糗成这副德性不说,还彻底曝光了自己的底牌……   可是随着唇舌间缠绵的勾绕吮吸和强势进攻,那点清醒的意识就彻底被挤出了楚小妞的大脑。   温暖的,强硬的,诱惑的……   唇瓣厮磨着,彼此的气息交融,是思念欲狂点滴放大的效果。   楚孟禾攥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直至浑身发软的向上圈住莫斐的脖颈,以期自己不要丢人的滑倒在地。   小丫头的主动让莫斐气息愈发不稳,原本引以为傲的自制在土崩瓦解,还有那天祁曜说过的话——看上了就该直接扑倒才是……   莫爷二十六年耍过的流氓屈指可数,除了年少时顾莹然主动的勾引,都是跟眼前这个女人耍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小妞此刻绯红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和轻颤的身体才对他产生了一种几可媲美原-子-弹爆炸的效果。   想要,更多……   楚孟禾的肚子极其见缝插针的咕噜响了一声,生生把旖旎的气氛打破,染了几抹无奈的笑意。   莫斐抽离,极浅的在她嫣红的唇上啄了一下:“先去吃饭吧。”   楚孟禾闹个大红脸,几乎不敢看男人的眼睛,躲闪着还要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简直了:“嗯,楼下有家老牌子的家常菜馆,味道不错……”   两个人之间有点微妙的甜意,心照不宣。   莫斐看着她,莫名的就想笑。傻瓜似的。   一把搂住女人稍显单薄的肩膀,开门往外走:“你这脑袋,一天天都不知道怎么转的。真是服了。”   楚孟禾乖乖任他拥着,偏还嘴硬:“是你自己讲话有问题,换谁也是这么理解!”   莫斐低头,似笑非笑的,伸手弹了她一个脑奔儿:“矮子,笨蛋。”   楚孟禾炸了,挣扎着就要反抗:“莫斐你够了啊,得寸进尺了呢?你自己吃饭去吧,我要回去干活了。”   莫斐轻而易举的把小女人的细胳膊细腿武装镇压了下去,四周瞄了瞄后压低声音:“别蹭了,本来就难受。”   楚孟禾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瞬间怂了,脸红的跟猴屁股有一拼:“你……不要脸。”   莫斐却像是得了乐子,恶趣味的继续:“哎你记得上学那次你在我家吃饭,就是六子那两个二货撞门那次吗?”   楚孟禾警觉的看看他,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谨慎的点点头。   莫斐稍稍弯下高大的身体,热热的呼吸几乎就缭绕在她耳边,带起一片火烧火燎:“说你傻你还不承认,那次被我压沙发上,亏好你是真傻,不然……”   不然没了下文,楚同学却福至心灵的开了窍——   你快滚吧,不然老子真咬死你。   男人潜藏的那些糙话随着脑洞自由开发扩散,是比说出来更让人窘迫万分的荡漾。楚孟禾只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热腾腾的跟个刚出笼的大馒头有一拼:“莫斐!”   “我没说什么好不好。”莫斐忍住笑,一本正经纯善无比:“我可是一个脏字都没讲,是你自己思想邪恶不纯洁。”   脸红心跳直发慌,楚孟禾也不跟他打嘴仗,脑子不由得自动倒带回去刚刚的十分钟之前——   莫斐的脸色阴沉,扯住她的手跟铁箍似的:“楚孟禾你到底闹哪样?好端端的谈什么分手?还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我怎么了?我这边一头劲的准备着咱俩以后的生活呢,你直接踢我出局?!原因!”   楚孟禾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你都打算把我让给祁曜了,咱俩还有什么好谈的?!”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把你让给祁曜了?”莫斐简直哭笑不得:“我说祁曜是我哥们,不能再这么暧昧不明的拖着他,对咱们三个都不好。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咱俩直接公开了,选个日子把事儿办了。喏,为了这事儿,我把房子都买好了——哦,合计你刚刚酸不拉几的说什么庆祝乔迁之喜,是以为我要跟你分手离开这里?我他妈真是比窦娥还冤。”   楚孟禾傻眼了,结结巴巴的:“啊?房子……你打算……咱俩……”   “对。”莫斐松了手,干脆的把自己那点小企图来个竹筒倒豆子:“我知道曜子对你一直没死心。七年前我都犯了一回傻了,现在要是再犯,不是脑子拎不清的混蛋吗?兄弟还是兄弟,我没那种要拿自己女人交换去维系兄弟感情的龌蹉想法。我就琢磨着,赶紧想办法把你娶回家,这样曜子也能死心,以后该咋样咋样。那房子是我打算当婚房的,咱俩的。”   楚孟禾的脸青红交加,吭哧了半天说不出个囫囵话:“我以为……你跟祁曜……一个礼拜你都不来找我……不是,谁说跟你……跟你结婚了……”   “不跟我结跟谁结?”莫斐前跨一步,距离危险。   楚孟禾咽了下口水,后退:“我要考虑——”   然后楚小妞直接被拍门板上了……   ……………………………………………………   楚孟禾跟莫斐还是请大家一块儿吃了个饭。   两个人牵着手进包间的时候,白桃几乎是无意识的,一扭头看向了身侧的祁曜。   祁曜在抽烟,听着动静也没抬头,眼皮斜斜一撩,看向门口那两个人,停驻了两三秒,很快面容不改的移开目光,伸手在烟缸里弹了弹烟灰。   六子跟大斌飞快的对了个眼神,旋即若无其事的打招呼:“请客的还来这么迟,没诚意,要罚酒!”   服务生很快上好了菜,斟满了酒杯。   楚孟禾坐在莫斐身边,哪怕知道眼下是最合适的办法,依然觉得没法直视对面祁曜的目光。   喜欢和爱,坦然与亏欠。   服务生带上了门,莫斐端起了酒杯:“哥儿几个,这第一杯酒我和楚孟禾敬大家。”   没人说话。隔了十几秒,祁曜扑哧一声笑了,一贯懒洋洋的腔调:“怎么着,这顿饭是宣誓主权的局儿?还是说,喜事儿预演啊?”   “我们俩年内打算先把证领了。房子装修好得明年了。明年再办酒席。”莫斐答的坦荡,平静陈述的语气。   白桃一听好友尘埃落定,高兴的脑子一热就想鼓掌,结果挨着六子的手直接被攥住了,这才放弃:“好啊,太好了……呃,阿楚你们新房买哪儿了?不是说跟我们住一块儿吗?”   楚孟禾脸色微红:“城北,离我爸妈家不远。”   包间里响起孤零零的掌声,被注视的祁少一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笑吟吟的:“恭喜恭喜,天大的好事儿。来来喝酒,今天大伙儿可不能放过大斐。”   一顿酒宴吃的堪称惨烈。四个男人都喝吐了,勾肩搭背的凑在一块儿不知道嘀咕什么,偶尔拍着肩膀大笑几声。   白桃跟楚孟禾坐边上,再次有了昔日时光回头的错觉。就像是那次去国防园烧烤。   白桃也喝了两杯酒,晕晕乎乎的:“阿楚,我记得,那次去国防园,你说过,莫斐和胥午不错……真想不到。”   楚孟禾托着头,酒精刺激着大脑,隐隐作疼:“说过吗?记不得了。祁曜和斌子也很好啊,对,还有王鲁……”   白桃撇撇嘴:“切,王鲁那小子……听斌子说,年底回来市立第一医院实习。”   楚孟禾笑:“斌子是王鲁的新闻发言人吗?什么都是斌子说。”   白桃也傻乎乎的跟着笑,大力点头:“是哦,那小子跟我们不大玩,高中时候就知道读书,大学课程又紧,还在外地。只是一直跟斌子联系紧密吧。嗐,人家不是一个大院的发小嘛……哎你知道吗?让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一件事,高三的时候,文科班有个女孩看上王鲁了,结果写的情书还没到王鲁手里,直接就被赵维斌截胡了,当着人家的面撕得粉碎,啧啧,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个暴脾气呦,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了,说斌子喜欢那个女孩……我就不信,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楚孟禾看着祁曜搭在莫斐肩膀上的手臂,心无芥蒂的样子有点走神。   “赵维斌根本就没开窍好不好?到现在都是。二十大几的人了,”白桃眯着眼睛,斜着身子干脆靠在阿楚身上:“前年时候,六子给他介绍过一个女朋友,挺漂亮一姑娘,广播电视大学教英语的老师。结果你猜怎么着?人家女孩相中斌子了,斌子没相中人家。六子问他想找啥样的,也是好心吧?赵维斌直接怼回来,不用费心了,反正不找胥午你这样的……嘿,你说说这家伙……”   祁曜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莫斐抬头定定的看着他,然后伸手一扯,直接把人抱怀里了,紧紧的。   跟着,六子和斌子也被勾手搭肩的抱在了一起,四个男人头碰着头,或有醉意上涌,可是彼此间那份真挚的铮铮情义,看的人鼻子发酸。   楚孟禾眼尖的发现,祁曜眼圈红了。      ☆、第四十一章   原本依照楚孟禾那种纠结的性子,她跟莫斐两人的事情还有得拖。   那些患得患失的念头,进一步的了解,这么多年的分开……吧啦吧啦,绝对应该慎重到全方位了解确定之后再进一步展开恋爱关系。   也算是验证了什么萝卜挖什么坑,什么钥匙配什么锁。   莫斐这种不浪漫不纠结拿定主意直接拍板的爷们儿脾性,刚好把她镇压的妥妥的。   哪怕事后楚孟禾不无郁闷的发现,自己那点文艺小情结悉数被抹杀了,那个糙哈哈的男人居然就替她做了主,霸道的敲定了两人的关系不说,还跨过了恋爱直达谈婚论嫁,好比数字BB机直接实现质变的绝对飞跃变成智能触屏手机一样……   于是,跟双方父母见面迅速的被摆上了议事日程。   楚孟禾还在心底盘算着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恰逢其时的跟自家爸妈举重若轻的先提一下莫斐呢,身边的男人直接摸出手机,一个电话拨了出去。   “张姨,你跟我爸说一声……不用叫他。我这个周六带女朋友回去吃饭……嗯,打算结婚了……你们见过,楚孟禾……好。”   楚孟禾傻了,卡巴着眼睛:“你这速度也忒快了吧……急行军吗?周六……老天,还有三天!我还没准备好!”   莫斐收了手机:“准备什么?”   “见父母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这么草率就定了时间?”楚孟禾咬着下唇拧着眉:“总得商量一下,准备一下,找个合适的时机……你看我们最近这么忙,我都好几天没睡好了,都有黑眼圈了……”   男人狭长的眼中泛起笑意:“楚孟禾你这是紧张吗?”   “紧张你个大头鬼啊!”楚孟禾恼羞成怒:“我这是尊重!你那是草率!”   “我算是看出来了。”莫斐伸手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这个万事求稳妥不出错的脑袋啊……以后咱家大事我拍板,小事儿你定。”看着小女人粉红着一张俏脸要怒,男人迅速扑火:“当然,结了婚以后,咱家应该就没大事了。除了生孩子……不对,这件大事我还真管不了……”   给他这样插科打诨的闹了一下,楚孟禾没那么紧张了,可是表情还是闷闷的:“我都没心理准备呢,这就要直奔结婚主题了……莫斐,咱俩不能先恋爱两年再说吗?都说婚姻是女人的坟墓,成天柴米油盐的,想想都可怕。”   莫斐很认真的想了想:“有区别吗?结了婚我们单住,你不想开伙我们可以楼下吃,或者我做饭给你吃,衣服有洗衣机,卫生我打扫……你要是现在不想要孩子就先不要呗,过几年再说。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真不知道。”   被他的逻辑思维这么分析了一下,楚孟禾也有点糊涂,总觉得他的说法虽然没错,可就是似是而非的,混淆了概念:“哎你这个不懂浪漫的男人,跟你说不通。”   莫爷相当诚恳的点头承认:“对,我真不知道浪漫是什么玩意儿,这没办法,天生的。所以,你不能指望通过暗示来让我自行体会。比如,情人节你要是想要玫瑰花,你得直接下指令。我绝对百分百执行。”   楚孟禾没辙了,有气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伸手捶了他一下:“你这人,怎么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啊……”   路边的金桂散发出浓郁的香气,金秋季节收获的感觉分外清晰。   两个人依偎着,哪怕不说话,也有着小小的温情弥漫四周。   事情就那么寸劲儿,而且时间卡的都巧到不能更巧。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两人正打算绕去河边转转。   原本楚孟禾还纠结着怎么跟自家父母那边交代,结果楚妈直接拨了电话过来,就跟心有灵犀一样,不带废话的直奔主题:“妍妍,我今天给小祁打电话,听他说,你谈恋爱了?”   楚孟禾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人:“嗯,刚要跟你们说。”   楚妈的声音有点急:“你这孩子,上次问你还不过心的,说是没有呢。什么时候的事儿?什么人家的孩子?哎你可别犯傻,谈恋爱可以,不能同居啊,现在社会上的坏人太多……”   楚孟禾觉得耳朵发烧,这手机的声音又大又清晰,真招人烦:“妈,我又不是傻子。嗯,正打算找个时间回去吃饭……”   楚妈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妍妍,你们……你们是打算……”   楚孟禾红了脸。这些话原本没什么,可是莫斐在边上听着,她就觉得特别不自在:“就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周六去他家,下周有空——”   “别下周了,就明天吧。”楚妈抢过自家女儿的话头,声音带了紧张,还有点偷偷摸摸的:“小宝啊,你们这么急……是不是有了?”   “笑!笑!笑你婆婆啊!”楚孟禾伸手捶那个闷笑到快抽筋的男人。   从她妈妈“很小声”的问是不是有了一直到挂电话,这个可恶的男人就在边上笑个没完,简直可恶!   莫斐大手一包,直接握住小女人的拳头:“我在想,你妈挺逗的……要不干脆把你妈的担心变成现实算了。”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楚孟禾叉腰,用大声来掩盖自己的窘迫:“你还是担心担心明天晚上吧。我可告诉你,我妈眼光可是很挑剔,像你这样的傻大兵,万一被嫌弃了,啧啧……”   莫斐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眼中残存的笑意却丁点没有紧张的意思:“你说的对。我得好好想想……其实老婆你真不考虑一下你妈刚才的建议吗……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楚孟禾咬牙:“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里面的女子!”   原本只是一个悠闲的饭后下楼散步消食,居然匪夷所思的以光速分别敲定了见双方父母的事儿,还要命的近在眼前……   返程往回走的时候,楚同学觉得肩膀都要压塌了,鸭梨山大……   ……………………………………………………   直到送完礼吃完饭聊完天从家里出来,楚孟禾后背出了一身白毛汗慢慢干了,这才不无懊恼的后悔,昨晚白失眠了。   亏了她一直担心,楚妈会不会为难莫斐,会不会拿莫斐跟祁曜对比,会不会直接说不同意……   楚爸楚妈表现的都挺喜欢莫斐的。楚妈还夸莫斐稳重,现如今社会上同龄人中不多见,一看就是好孩子之类的。   楚孟禾听的脸发烧,怎么都觉得好像妈妈巴不得自己赶紧嫁出去了事,是个滞销货的行情一样。   偷眼望了望身边挺拔站立的男人,楚孟禾也不得不承认,即使说不上多棒,莫斐今晚表现的确实可圈可点。   没有巴结讨好的刻意奉承,也没木讷的三棍子打不出个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莫斐的家庭出身和高中校友的身份毫无疑问的给他加了诚信可靠分,加上为了楚孟禾留在A市去了交通局更是人情分大涨。   后来喝了两杯酒,席间气氛更加融洽,连楚爸都笑眯眯的点了头。   “看不出来,你挺狡猾的嘛。”出租车来了,楚孟禾用胳膊肘撞了撞男人的手臂,嘟囔:“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莫斐随着她一块儿坐到后座上,跟司机报了小区的地址。   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酒香,五粮液,莫斐带去的:“我这算是通过你爸妈的审查了?”   楚孟禾望着窗外,耳边响起临走时候妈妈的悄悄话:“小莫不错,看着就踏实。居家过日子,其他都不重要,本分最好。可惜了……咳咳,你俩要是真有了,就抓紧领证办酒席吧,我帮你带孩子……”   她知道她妈说的可惜是什么。那个能说会道俊朗无双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祁曜,曾经那么讨她妈妈欢心。可是,谁家的妈妈不是更疼爱自家子女多一些呢?妥协也大多是单方向的。   放在座椅上的手动了动,刚巧碰到男人的大手。下一秒,她的整只手,还带着微凉的秋意,就被温热有力的大手包裹住了。踏实,可靠。   像是一剂定心丸,一点点抚平了她那种类似于婚姻恐惧症的焦虑和担忧。   突然就释然了。   楚孟禾晃了晃交握的双手,眼睛亮亮的看着身侧的男人:“你爸喜欢什么?也带两瓶五粮液吗?”      ☆、第四十二章   楚孟禾他们那栋“巴洛克”公寓左前方,有一处小小的公共活动区域。   一座太过抽象看不出模样的雕塑,两张铁艺长条椅,一盏路灯。因为春夏繁茂的植物疯长,靠边的椅子和路灯都快融到绿墙里面去了,和谐天然,自成一派。   因为小区正中有更大的绿化广场可选择,业主基本不来,物业对这里也就疏于打理。久而久之,差不多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这样一个秋高气爽月朗星稀之夜,因为某位通过丈母娘审查的男人晚饭没喝尽兴,同时好好庆祝一下自己的旗开得胜,所以这方小天地就被征用了,长条椅上摆着门口超市拎的啤酒,易拉罐两板。   男人板正合身的淡蓝衬衫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袖子也卷了两道,兴致勃勃的样子褪去那些所谓的沉稳,莫名的有了少年的样子。   楚孟禾握着一罐啤酒,就那么歪着头看他,心里就有了点柔软——   莫斐的整个少年时期,从来不似别的男孩那么无忧无虑,看上去也是冷漠难接近的,早慧的不讨喜。可是除了他那些铁哥们儿发小,没有人知道他的成长是缺失了母亲的存在,不得不变成这个样子的。   如果说一个男孩子需要父亲给他脊梁,那么母亲在他成长路上的陪伴照顾和感情的倾注,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突然就明白了,在部队大院那种环境里,只有一个感情上同样大咧咧的父亲照顾,小莫斐有多么的不容易。   冲动来的自然而然,等到楚孟禾意识到自己握住了对方手的时候,那句话已经出了口:“莫斐,以后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莫斐原本话不多,或许今晚有点得意有点飘,正在讲他高二时候一次打群架的英雄事迹。冷不防被楚孟禾这么一打岔外加表白,整个人瞬间就愣住了,微微侧了脸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啊……?”   楚孟禾又好笑又羞恼,松开握着他的手:“没听见拉倒。”   莫斐反手握住她,高大的身躯更靠过来一些:“老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楚孟禾红着脸忍住笑:“没听见拉倒。”   莫斐嘿嘿的笑,低头哄她:“再说一遍嘛,我想听。”   “你一个大男人,撒什么娇。”楚孟禾受不住他的话,伸手推男人几乎贴近在自己耳边的脸:“鸡皮疙瘩掉一地。”   莫斐今晚真是反常,被这么说撒娇竟然也不恼,笑嘻嘻的干掉第六罐啤酒,一甩手把铝罐子丢在旁边的长条椅上,温热的薄唇亲亲她的耳朵,声音低沉微哑:“老婆……”   不过就是最常见的亲昵称呼,被他这样像是带着电的念出来,楚孟禾居然就没出息的软了腿。不是正好坐着,估计她又要丢人带丢脸了。   “呃,蚊子好多……回去吧。”   莫斐眨眨眼,拎起剩下的五个易拉罐:“去你那儿喝完?”   两个人牵着手——确切的说,莫爷一手拎着啤酒,另一只手拎着自家女人,也不等电梯,就那么两步并一步的往安全通道的台阶上走。   走了半层,莫斐一本正经的拉住楚小妞,提议:“比赛吧,让你十步,看谁先到你住处的门口。先碰到门算赢。”   难得见他这样孩子气,楚孟禾乐意纵容,歪着头摩拳擦掌的:“小瞧人是吧?等着,我体育成绩可是很好的来着。输的怎么着?”   莫斐得意的拎高啤酒:“输的全喝,五个。”   楚孟禾:“……”   骨碌碌转了转眼睛,楚孟禾爽快的点头:“行!再加个彩头怎么样?”   “说。”   “我冰箱里有半个猫山王……”楚孟禾忍住笑:“赢得吃。输的喝啤酒。”   “猫山王?”男人带着酒意的迷惑神情无比纯良:“有点耳熟……”   楚孟禾不给他仔细想,抬脚就往楼上跑:“开始了,你可别赖皮,十步啊记得让十步!”   两层半的楼梯一共也没多少阶,楚孟禾转弯的时候眼角一瞄,小莫同学刚刚抬脚。哈,这下你死定了!   积极调动起所有的运动细胞,楚小妞咬着牙拼命往前冲。眼前是最后半层楼梯,一共十一阶。十、八、六、四——   落在后面的脚踝被猛的攥住,完全没防备的楚同学失声尖叫:“啊!……”   眼前一黑,敏捷的身影窜过,那个一点没风度的男人已经得意洋洋的倚在了她的门上,无赖样的眯着眼冲她勾手指:“体育成绩很好那个,不好意思承让承让。”   楚孟禾气死了,扑过去就是一通猛捶:“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这是不正当竞争!太可恶了!”   “好了好了投降投降,好汉饶命缴枪不杀。”由着她打了好一会儿,莫斐长臂一伸,直接箍住小女人的细腰揽进怀里:“花拳绣腿的,你手打得不疼吗?”   楚孟禾气鼓鼓的抬头,因为刚刚的惊吓,眼睛里还含着一层润润的水膜,看过去分外惹人怜惜:“大晚上的,你刚刚差点吓死我。道歉!不然不要你了。”   近在咫尺的那张小脸无比的熟悉,跟过往的日子一帧帧重叠——   白白净净的皮肤,饱满的额头,绒绒的头发,细长的眼睛……   十八岁那个午后,在曜子家看的那张碟子突然清晰的跳出来,里面的女主角,细长撩人的眼睛,令人血脉喷张的呻-吟,还有当天晚上做的那个旖旎的梦……   莫斐低了头,直接吻住了那张噼里啪啦的小嘴,舌尖逡巡着,强硬的顶开了小女人微微闭合的贝齿,勾弄着她那软的不像话的舌,翩翩共舞。   楼梯道的声控灯熄了,吞咽纠缠吮吸……细微的声音变得更加突出,落在敏锐的耳朵里,令人赫然。   “嗯……开门……”女人的声音微微发抖:“会有邻居……”   开锁,进门,关门。   唇舌纠缠的水声啧啧,灯都没开。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细小动静,男人的声音绷紧的,带着渴望:“可以吗?”   安静了好几秒,是女人几乎听不见的应允声音,乖顺小动物样的:“嗯……”   易拉罐坠地带来的巨大声响令人心惊肉跳,只是两人都无暇顾及了。   月光正柔,从半敞的窗帘里洒进来,是比灯光还要美的影影绰绰……   ……………………………………………………   迷迷糊糊似梦似醒之间,楚孟禾依稀听到刻意压低的男声:“……嗯,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一天……谢谢……”   请假?谁?   挣扎着睁开眼睛,楚孟禾一时搞不清状况,呆愣的盯着熟悉的挑高顶棚。没错,是自己住的公寓啊……   “醒了?”身侧的床褥塌下去,男人英俊的模样映入眼帘,带着令人神清气爽的肥皂味道,柠檬味的。   “莫斐?”楚孟禾有点困惑,大脑慢的跟当机了一样,声音也仿佛K歌过度破了嗓子一般:“你怎么……”   后面的话没问下去。因为脑子里已经开始自动回盘。一点点的,零碎的,疯狂的,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一一闪现。   “想起来了?”莫斐啄了下她的额头:“帮你请假了,累就再睡会儿?”   脸红已经阻止不了,楚小妞只能在态度上强撑,试图扳回一局:“没事,我去洗漱一下,晚点去公司,今天有事——嘶……”   莫斐想笑又不好意思的,有点愧疚又有点男人小得意的:“是我不好,一时没忍住……我帮你揉揉腰?”   “滚。”楚孟禾实在没力气抬脚踹他,拉过被子盖住发烧的脸继续挺尸。   没半分钟,男人就把她重新挖出来:“被子里空气不好,不要蒙头。”   不说还好,被他这么一说,那些暧昧的气息简直就是瞬间附体到了鼻尖上,忍无可忍:“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请假了。”温热厚实的大手探进被子,摸索着托在她的后腰那里:“跟头儿说去领证。”   楚孟禾一个哈欠打到一半生生卡住,惊悚万分:“你不是吧?这个请假理由?!”   “我又没骗他。”不轻不重的揉捏很舒服,多少缓解了腰椎处的酸疼:“你要同意咱俩就下午去民政局,你要不同意,我周一就告诉我们头儿说你没同意。还得继续努力。”   “无赖。”楚小妞嘟囔了一句。   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神经大条的某人自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全心全意为老婆服务着。渐变清醒的某妞可就不一样了。   一晚上的缠绵放纵依次回放,清晰立体自带4D效果,光是想起都觉得口干舌燥颊似火烧。   她记得被折腾三次之后,自己是咬牙都挺不住了,好像挺没出息的带着哭腔求饶说不要的。奈何第四次将将才起,身上这头豺狼之势精力旺盛,开了头就刹不住车,连哄带骗的说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倒是不假,可是谁家的一次做四十多分钟啊啊啊……   这是憋了多久啊……   脑子里念头转着,身体开始变烫,于是那些原本敛干的汗水混着激情,再度黏腻起来,唤醒她的记忆。   “别揉了,我要去洗澡,身上黏,难受。”楚小妞腹诽吐槽。越揉越热也就算了,手还越揉越向下,再过两分钟都揉屁股上去了……   尊严,尊严,尊严。   起身,下床,站直了。腿再软,别趴下。   “老婆。”楚孟禾伸手推卫生间门的时候,莫斐开口叫住了她。   楚孟禾回头,那个高大的男人翻身坐在床沿,神采奕奕,俊朗非凡,表情像是偷腥成功的猫儿,只是得意开心中又带了丝丝的腼腆:“我也是第一次。”   楚孟禾很平淡的哦了一声,进去洗澡。   关了水擦头发的时候,小女人对着镜子噗嗤失笑。第一次神马的表白……好萌有木有……这个大男人,原来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第四十三章   “我都不知道跟你说什么……这要是十七八岁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备不住就拿把刀横脖子这儿,轰轰烈烈的跟你表个忠心之类的……”   仿古做旧的吊灯用浅棕色藤编的罩子拢着,洒下的橘黄灯光照着长几般的茶桌,还有一左一右坐着的男女。   男人倜傥俊秀,长了一双看过去很爱笑的桃花眼,弯弯的,分外招人。   女人高瘦偏单薄,皮肤白皙,五官不见得多令人惊艳,倒是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细长的眼睛更引人注目。   “祁曜……”楚孟禾帮他倒茶,温热的祁红,颜色温润如红酒:“……呃,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了……喝茶喝茶……”   这么无厘头的表现还真是极少出现在智慧的大脑门上。   祁曜看着小女人难得的窘迫,心底那点小惆怅也被笑跑了:“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是负数嘛,理解理解。”   楚小妞的表情是,要怼随你怼,我不还口……   祁曜喝了口红茶,放下杯子:“得了,你也不用忐忑了。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也就是想着给自己一个有始有终的交代。我操,感觉老子有演苦情戏码的潜质……你放心吧,我事先知会大斐了,所以什么杀人灭口或是麻翻拐卖之类不上台面的行径,哥是不会做的,当然,哥也不是那种人,太小儿科……”   看着对面女人强忍笑意的表情,祁少终于讪讪的收了口,抓抓头发:“我好像说着说着又下道了。你要笑就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你取笑了……大斐是我最好的兄弟,你又拿我当闺蜜,根本不来电的样子……技不如人,咋办?我后来也认真的想了想,其实从你前段时间回A市,咱俩见面那次,我就知道自个儿八成没戏了。多明显啊,原来上学那会儿,你还会跟我生气,大斐不告而别去部队那又不是我的错,可你这个小丫头一见面就把脸绷的死紧,跟我有多大仇似的……有情绪好事,说明有无限可能。真没情绪才可怕,那是四大皆空全都看开了……我胡说八道你别介意啊,得允许一个失恋的人脑子不太灵光前言不搭后语。”   楚孟禾看着对面这个更像是个大男孩的家伙,试图用语言去遮掩那些失常的,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东西。突然无比的接近和理解他此刻的想法——   我没什么明确必达的目的,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让自己不那么难受。或许这方法不太好,或许还有点笨拙,可是这是我眼下顺应直觉做出的决定……   “曜子,”楚孟禾脸上与往日无二,安慰或是怜悯此刻都是恶俗大忌:“白桃上次说的那个小区,帮我留意一下呗。回头我劝劝大斐,看是不是把城北那处卖了,搬过去住邻居。哎真要是像白桃说的,我们大家都住楼上下,想起来都觉得期待万分……”   祁曜盯着她看,半晌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好,住邻居。蹭饭打麻将接孩子……”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结了账出门的功夫,两人分明都觉得心底里松了口气,有些压抑的沉重的东西没了,即使有遗憾,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封存在记忆里。   祁曜上了车,摇落副驾的窗子,稍稍低了头看出来:“先走了啊,楚孟禾你记得跟大斐讲,伴郎的位置是我的。还有,我比他小一岁,以后楼上下守着,万一他老死了,你可就是我的了哈哈哈……”   六子的电话打进来的时候,祁曜刚刚打着双跳把车停在路边。   “曜子你嘛呢?晚上有事没?请你撸串喝酒,就咱哥俩成不?”   祁曜那边很安静,带着点鼻音,还是一贯笑嘻嘻的明快语调:“不喝了,没劲。”   “怎么了曜子?感冒了?”   “感冒个屁啊,”电话里传来悉悉索索扯纸擤鼻子的动静:“老子刚刚失恋,正找地方哭呢,你丫电话就打进来了。”   六子骇笑:“操,不是吧!”   “逗你玩呢,就老子这么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的,”那边的呼气声在寂静中如此清晰:“刚没留意吃了一大口芥末,呛死爷了……”   六子放心的切了一声:“你个神经病……”   “行了行了,没事挂了,别耽误老子吃日料。”   直到电话挂了,六子才慢半拍的咦了一声:“大下午三四点钟的功夫,吃的哪门子芥末?”   过了好一会儿。   停在路边的奥迪被不客气的拍了好几下主驾驶车窗后,终于施施然的摇落了下来。   隔着深色的车膜看不见里面,随着车窗滑下,先露出来的不是车主的脸,而是纵火现场般浓密的烟雾,一股脑的蜂拥而出——   “咳咳……你这是在车里面点了几盒烟?咳咳……驾照……这里不许停车……”   祁曜眼角微红,歪着脑袋看着那个一脸狼狈躲避烟气的女交警:“才抽两盒……”   一身制服笔挺,腰上挂了警棍、PDA等一大堆看过去就很重的东西,头顶白色卷檐帽,帽檐下是一张稍显英气不施粉黛的俏脸……   祁曜盯着那双白手套,咧嘴笑,一脸无赖样:“我这就走,不停了。哎警花咋称呼?交个朋友呗?我一关系铁磁的发小刚刚分配去你们交通局哎,怎么说也是你们领导……”   女警面无表情的斜了他一眼,利落的转身往路口走,理都不理搭讪的拽样:“麻溜的,赶紧走,不然开单子。”   “开吧,开吧。”祁曜索性没脸没皮的加大了音量:“哥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人聊天吃饭,哎警花你几点下班……”   大朵大朵的卷积云后面,太阳慢慢露出半边的弧度,一刹那给云彩镶了极其炫目的金边,衬着碧蓝的天空分外好看。   祁曜抹了抹眼睛,撑着脑袋望着那个瘦高的背影嘟囔:“拽个屁。老子这么天下无双的好男人,一定找得到更好的……”   ……………………………………………………   跟莫爸爸的见面毫无任何悬念。   进门的时候楚孟禾没紧张,告辞离开的功夫也没松口气的感觉。好像冥冥中那些担忧紧张都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她潜意识里就知道一切都会很顺利。就是个必经的过场。   意外和狗血是故事,平淡才是生活。   张姨是个和蔼又细心的女人,一顿饭的功夫一直在照顾着楚孟禾,夹菜倒饮料的,问他们度蜜月打算去哪儿,婚宴打算什么时候,找什么样的酒店……   这样琐碎纷杂的,听起来一点都不浪漫,才是最接地气的过日子。   回去的路上,楚孟禾一直在细细的回想,回想她这一路上跟莫斐的分分合合。   莫斐是她的初恋,是她青涩纯真时候最执着的对待,即使当时的分开那么惶恐又狼狈,兜兜转转终于还是圆满的走在了一起。   至于在S市那段时间,那些伪装试探、虚与委蛇和惊心动魄,此刻回顾,竟会觉得面目模糊到失了真,比八年前的相处更像是个梦。   或许莫斐是对的。那天晚上以丁毅武的身份来告别,是彻底的永别,再不相见。   楚孟禾和莫斐之间,从少年时期相恋,到再次重逢走入婚姻,烟火也好,平淡也罢,都只是属于他们两个独一无二的记忆,带着恋人的自私,不容分享。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来,耐心的转身等她。   楚孟禾笑了,几步跨过去挽住他的胳膊,抬起头笑的无比灿烂:“没事,想起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是啊,真的是无关紧要,丁毅武捂着胸口最后的喃喃唇语终于在她眼前炸开了缭绕的迷雾,那就是最简单直白的三个字:等着我。   不重要了,现在都不重要的。因为此刻最重要的就握在她手里,依在她身边,再也不会分开。   “莫斐,我们搬去白桃他们小区住吧。”   “随你,你喜欢就换。”   “你爸爸和张姨都是很好的人。”   “嗯。”   “我们回去翻翻日历,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日子?”   “周一就挺好。”   “老公……”   “这称呼我喜欢。接着说。”   “老公我爱你。”   “……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谢谢观看。 第三部分写的最是艰难,其中经历了种种心态上的变故。原本打算有祁曜和莫斐的对手戏的,后来觉得这两只想抢女人打起来也不现实,于是前面的有些伏笔也没有起,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收尾了。 应该是虎头蛇尾了吧。写少年时期的时候最顺,最有感觉的一气呵成,后来第二段就有点卡带,到第三段就不是简单卡带,几乎就成了狗带…… 万幸,总算有始有终,庆祝。 下篇,BL,路易的13。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net---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